027(上了賊船,可就不好下來了)(1 / 2)

傅堂容壓下雙膝一跪,陳氏便是眼前一黑。

他這一跪,戳的不僅是他膝蓋下的地板,還有陳氏一顆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心。

再不想相信,也由不得陳氏了。

看來,眼前這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就是貨真價實的老天師。

意外與微微的恐慌籠罩在心間,陳氏一句話都不敢說,噤若寒蟬地站在一旁,隻是攥緊的手指泄露了她的緊張,感覺四肢發軟,若不是最後的理智支撐著,幾乎能暈死過去。

傅堂容這一跪,擋住了老天師的去路,老天師步伐頓住,定睛一瞧。

這一眼過後,老天師麵露笑意,將傅堂容拉了起來,好一番打量,感慨道:“想不到啊,當年那個青澀的毛頭小子,如今也是當家做主的人了,沉穩多了。”

傅堂容的腰杆不禁挺直幾分,神情間滿是驕傲。

老天師這是何等仙風道骨的人物?他的讚賞和肯定千金難買,傅堂容不在乎彆人的閒言碎語,但老天師一句誇,能讓他多吃兩碗飯,多長壽一年。

想他當初年少,還動過想要拜入老天師門下的心思,後來因他靈根晦鈍,不是觀星象算天機的那塊材料,最終不了了之。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此事雖然為傅堂容少年時期的一大憾事,但不論他天資如何,老天師一直是傅堂容心中敬仰、傾慕之人。

這些年,老天師告老還鄉,四處雲遊不見人影,就連當今聖上都偶有懷念,念及老天師的神算通天,卻苦於遍尋不著。許多人都猜測,也許時過多年,老天師早已羽化登仙,作古塵世。

這樣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人物,如今出現在了他的侯府,這簡直是光耀門楣的大事,說出去,旁人不知得多羨慕。

傅堂容倍感激動,從老天師的話中,聽出老天師還記著他、知道他是誰,更是感動萬分。

這一激動,傅堂容竟是忘記了方才在木樨堂令他尷尬難堪的種種,也忘記了自己本是羞愧難當、要離開木樨堂,以躲開母親那一聲聲讓他招架不住的質問的。

老天師人在這兒,他怎麼能離開?他離開,這兒就沒個當家作主的人。老天師誰來招待?侯府的顏麵體麵怎麼維持?

作為侯府當家主事人,傅堂容自是義不容辭,留下來當主事人。

傅堂容對要離開的事隻字不提。

他不走,陳氏在一旁心急如焚,隻能要哭不笑的和老天師見了禮,一顆心仿佛放在鍋裡煎來炸去的難受,胸腔焦灼得快炸開。

認清老天師是貨真價實的老天師後,陳氏便有些慌了。

她一時之間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隻想離開木樨堂,去找到自己的親信嬤嬤、或者是傅明珠,與她們好好商量一下對策。

但傅堂容隻字不提要離開的事,她這個做媳婦的也就不好離開了。

尤其老天師在這個外人還在這,陳氏更是不敢自作主張,怕辱沒自己賢良淑德的好名聲。

有客來訪,她當家主母卻中途離席不待客,傳出去多難聽?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和老天師有什麼私怨呢。

陳氏得罪不起這個人,也丟不起這個臉。如今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待在這兒,等著老天師發話,簡直坐如針氈,如芒在背。

老夫人懶得管傅堂容與陳氏,不把他們各自的臉色算盤放在眼裡,隻是讓柳葉將老夫人請入廳堂,奉之為座上賓。

“問老夫人好。”老天師和老夫人打了招呼。

明明老天師年歲更長,此時瞧著,老夫人反而更像他的長輩,一個鶴發童顏,一個老態龍鐘,差彆如此之大。

“見過老天師。”老夫人起身見禮,隨後把主位讓給來老天師,一來老天師雖然卸任,但威望頗高;二來,乃是待客之道。

老天師也不客氣,坐下後,互相寒暄了幾聲。

“這茶倒是挺特彆,在彆處不曾喝過。”老天師說了一句。

像他出入宮廷多年,也在鄉野間打滾,好的亦或者壞的,世間種種都有嘗過,得他這麼一句話,就相當於是誇讚了。

”不是什麼貴重的玩意兒,是我那個大孫女兒啊,為了我的身子操碎了心,看了醫書,請教了郎中,慢慢調理來的藥茶。“老夫人說起她那個大孫女,一臉與有榮焉,滿心歡喜,”老天師來得突然,倒沒備上什麼好茶好酒了。等今晚老身設宴,好好款待老天師,為您接風洗塵。”

“大姑娘有心了。”老天師放下茶杯,笑眯眯的,“老夫人今日來,可是胸悶氣短,舌苔厚重,不得其味?這茶呀,於老夫人正是相宜的。”

“誒呀?果真如此?”老夫人開心壞了。

“果真如此。”

老天師身體如此健碩,不見老態,平日的養生上也是下足了功夫。觀之麵色,聞之藥味,老天師便能推斷出一二來,說的話自然也就**不離十,真真說到老夫人心坎上了。

雖知道傅瑩珠的茶是好的,老夫人自個兒也喜歡,但孫女被老天師如此誇讚,就好像自家孩子有出息被肯定了,老夫人自然欣喜非常。

兩個老人家也不急著切入正題,反而互相交流起養生之道來。

有人欣喜,有人愁。

此時的陳氏已經暗暗咬碎了一口銀牙,恨不得衝上去把兩個老人正在叭叭叭的嘴巴縫起來,好叫他們安靜一點,能讓她有時間精力去思考對策。

再看到自己的丈夫,一副傻嗬嗬的樣子,在旁邊仿佛一個認真聽課的學生,一副傻樣,陳氏簡直沒眼看下去了。

指不定一會兒控製不住,傅堂容就要加入他們的討論了呢!

思及自己憂心這個操心那個,結果沒有人能幫她一把,沒人和她同心同力,隻能自己操心操勞,陳氏便是一陣心悸,累了。

好不容易等兩個老人交流完了養生之道,終於切入了正題。

老夫人問老天師:“府上這幾日的風波,天師您可聽聞了?”

“周嬤嬤已在信上同我說了。”老天師道,“此事頗有些蹊蹺,還請老夫人細細說來。”

老夫人便把前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來。

從化緣的苦行僧,到相衝的八字,再到自己病倒後的諸多事宜。

為了替孫女開解,害怕老天師也來一個什麼八字相生相克之類的話,老夫人說完,立即解釋道:“隻是我那大孫女,為人心善,待我自是極好的。這一次病倒,如若不是她侍奉床前,儘心儘力,我隻怕沒有今日來。如此溫良的好孩子,我瞧著不像與我相克,倒是相生了。”

老天師聽後,沉默的點點頭,明顯也是認同了這句話。

室內一時安靜無言。

“還請老夫人將自己的生辰八字、同府上諸位的生辰八字都告訴我。”老天師說,“我來為各位算上一算。相生相克的八字是有,我也見過,隻不過不曾見過老夫人和大姑娘這樣的。”

若是真的相克,早就水火不容,互相折磨,不得安生,哪還能把人照顧得病好了,養得紅光滿麵的?

老夫人自是沒有不答應的,忙讓柳葉準備去了。

隻是在等著柳葉呈上八字的空檔,老夫人覺著有點不對,便大著膽子,冒犯了一句:“上次替老身批算命格的大師,生辰八字是自個兒算出來的。我原以為,世外高人算命,都用上不生辰八字呢……”

半是打趣,半是試探的話,老天師聽了哈哈大笑:“那老夫人可是覺著,我的本事不如那位大師了?”

“不曾不曾。”老夫人幾乎要滴落冷汗來,忙解釋道:“老身當時被嚇壞了,當時不曾細想。如今回想起來,倒是有些蹊蹺了。老身算了這麼多年的命,還從未見過有不要生辰八字的。難不成,他是靠蒙的?”

老天師不曾批判這位所謂的大師如何,隻意味深長道:“旁人的本事,我自是不好揣測,隻不過我可以告訴老夫人。我觀人,隻能觀麵相,觀星,隻能知天不測,不能知天命。人的品性如何,風雲如何,有跡可循,有相可依,都不是平白無故算出來的。”

頓了頓,老天師說道:“與其說是算,倒不如是推測。其中道理,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我隻是想告訴老夫人,有些事情,有理有據可依,便能推測。有些事情,無憑無據,不能算。若是真算出來了……那要麼是蒙的,要麼是騙的,再要麼,約莫是位神人了。”

老天師的話說得含蓄,沒有直接點名,那所謂的大師是個騙子,但在座的人隻要是腦子沒有問題的,都能聽得出來他的玄外之音。

老夫人沉默,一雙眼顯出些許陰鷙之色,已經開始思考這生辰八字到底是從哪兒泄露出去的。

倒也不難猜。

這家裡啊,怕是出了內賊。

傅堂容則是頗為讚同老天師的話,義憤填膺道:“這當世之人,能人異士者,當屬老天師為之最,其他人,莫敢與之爭鋒。那什麼所謂大師?嗬嗬,我怕是來討飯的,然後隨便蒙騙幾句罷了,母親竟也信?”傅堂容仍然過於激動,竟是在無形中,為抬高自己,貶低了老夫人。

老夫人輕輕哼一聲,暗想,若不是老天師在此,定然用拐杖錘爆這個棒槌兒子的狗頭!

陳氏則是背發虛汗,貼身的小衣都汗津津的,幾乎站不住腳。心口一顆心臟撲通撲通跳著,快從嗓子眼跳出來。

如若不是她表麵功夫到家,心計深沉,就要露餡了。

陳氏憑借著自己的沉著冷靜,和聰明伶俐,很快鎮定下來。

車到山前必有路,她如此的善於變通,隻需靜待這位老天師要說什麼話,到時再一一破解。

很快,柳葉將侯府各位主子的生辰八字都誠上來,遞給老天師。

老天師瞧了一眼之後,便開始沉吟不語,心中暗算。

一時間,木樨堂內人心各異,都不敢說,人人都在等著老天師告知最終的結果。

眨眼間,半柱香的時辰過去。

在眾人期盼的眼神中,老天師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方才算過了,老夫人的八字和大姑娘,倒是沒有不合的。”

老夫人鬆了一口氣,用手拍拍胸口。

傅堂容立即拍了馬屁:“老天師說的話,自然可信。”

陳氏……陳氏心碎欲死。

但她還能忍住。

沒關係,不過馬失前蹄罷了,這一次半路殺出來個程咬金老天師,才把她的算盤攪弄成這個樣子。

可下次,傅瑩珠可就沒有貴人相助。到時候,看她如何破局。

隻要她還在一天,傅瑩珠就彆想好過一天!

日後算賬的機會還多著呢。

陳氏很快就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繼續笑出來的理由,剛想要說話,老天師就說了第二句:“隻不過,府中之人,確實有與老夫人相克相衝之人。”

陳氏:“???”難道這是峰回路轉了,她瞎掰瞎扯的事情,竟然真是天命?

老夫人睜大眼睛,一顆心吊起來:“果真有此事?”

傅堂容:“請老天師一定要把此等小人找出來!定然是這個小人的存在,才禍害了我母親的身體!我定然是要為母親討回公道的!”

傅堂容這個大孝子,終於有他表現的時刻了。傅堂容趕緊表了態,握拳於手心,就等著去收拾這個小人了。

老天師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抽出一張紙來,上麵的生辰八字,是二姑娘傅明珠的:“二姑娘,了不得,我行走宮廷多年,還從未遇見過如此……如此強勁的運勢與命格。”

“??”陳氏真切的迷糊了,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天師請說,我這女兒,命格到底好還是不好?她生下來時,我也曾找人批算過,那方士說,我女兒天生富貴命,是極好的命格呀!”

其他人也看向了老天師,心中皆是詫異,不知道怎麼又扯到傅明珠身上去了。

老天師搖搖頭,“命格是好命格,於二姑娘而言,自然是好命格。就是這命格太好了,太過於強盛,壓得旁人無處容身。實不相瞞,我行走宮廷多年,遇見過多位主子,都從未見過如此強勁詭異的命格。”

“二姑娘的運勢極好,命中無災無病,走得極為順暢。隻是運勢從來不是憑空就有,她與眾位同處屋簷之下,若是長久下去,放任不管,此消彼長,隻怕……就連侯府也會受影響啊。”

換句話說,不僅是傅明珠和老夫人相克,和其他人,也是相克。

相克倒也不至於,應該說,傅明珠命太好了,會帶得其他人不好。

這番話,老天師本是不欲說的,可無奈,這著實詭異到了極點,不得不說了。

待老天師話音落下,木樨堂中眾人各個瞠目結舌。

尤以陳氏為甚。

仿佛一個雷照著她的天靈蓋劈下來,整個人仿若魂魄離體那樣,整個人呆呆愣愣住。

如若老天師不是傅堂容親口認證,她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請了第二個假大師過來,怎的這番話說得一模一樣?

隻是,所針對的人,從傅瑩珠便成了傅明珠!

怎麼可能呢?不是傅瑩珠,而是她的女兒?

陳氏捂著胸口,癱軟在傅堂容身上,好一陣兵荒馬亂。

這一次任是她表麵功夫再好,再懂得變通,遇上這麼個大事,也終於變通不過來了。

而那頭,老夫人也是一臉詫異。

她心裡一合計,想出個辦法來,忙問老天師,“傅府在鄉下還有個彆莊,若是將二姑娘送到彆莊上去,是否可以破解?”

既然不可同處一個屋簷下,那就分出來兩個屋簷不就好了?

這還是上一個假大師給支的招,但老夫人心思活絡,覺得這個法子,可行。

陳氏:“???!!!”

她從怔愣中回神,忙看向老天師,正期望著從他口中能說出個“不”字,卻聽對方慢悠悠說道:“此法倒是可以一試。二姑娘命格太好,不管到了任何時候,都能安然處之,不管到了何處,她都能有一番造化。遠離一些,化乾戈為玉帛,兩相無事,倒也不錯。”

陳氏:“!!!”

陳氏簡直要昏厥過去。

這都要送去彆莊了,還叫一番造化?還叫化乾戈為玉帛?還叫兩相無事?!

合著他們是皆大歡喜了,就剩她們娘倆受苦受難了是吧!!

傅堂容在一旁聽著,在初時的震驚之後,麵上又堆出那副誠懇好學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