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確實是個可憐人呐,做冤大...)(1 / 2)

侯府。

汀蘭院。

侯府的宅子, 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消息跑得倒是很快。誰的院子來了客、誰又出了門, 稍作打聽便知道了。

陳氏一直死死盯著傅瑩珠的動靜,自然不放過她的一舉一動,就連落芷院飛出來一隻蒼蠅, 陳氏也要知道,蒼蠅是雌的還是雄的。

這頭傅瑩珠剛出門不久, 被陳氏派出去打聽消息的小丫鬟就回到了汀蘭院, 回稟了陳氏她今日出去所見到的。

小丫鬟觀察得仔細,老夫人給傅瑩珠備的馬車、傅瑩珠今日從頭到腳一身行頭,事無巨細地同陳氏講了個清楚。

“大姑娘戴的是金枝掩鬢、流蘇發冠, 身上沒有佩戴壓襟, 是用紫水晶的瓔珞代替的, 出去坐的馬車,是老夫人赴宴時常常用的那輛……”

小丫鬟的話才說了一半,正在翻看著女兒寄回來的信件的陳氏心中便是一團亂麻、氣憤難當, 忙製止小丫鬟繼續說下去。

不怪她眼紅,是傅瑩珠穿的、用的, 都實在是太好了!

這馬車,上次出門赴宴時,她想借來一用,老夫人怕累著馬, 都沒借給她用,這次傅瑩珠隻是出門麵見丹寧郡主罷了, 老夫人竟然給了。

想想她的女兒,還在彆莊受苦, 傅瑩珠卻好吃好喝,還能收到丹寧郡主的邀約,兩相比較起來,可真是雲泥之彆。

若是不讓陳氏知道傅瑩珠過得多如意、多風光,也就罷了,偏偏她還什麼都知道!若是有什麼地方不知道,千方百計打聽來的,她也要知道。

如此一來,倒像是在折磨自己,每次聽著傅瑩珠的消息,心口就像塞了一口陳醋,又酸又疼,偏偏還欲罷不能,若是不去打聽,她也能在汀蘭院鬱悶死。

陳氏又氣又悶,低頭再看著傅明珠寄回來的信上那些抱怨與訴苦,心中的落差簡直大到她再善於自我開解都無法填平了。

忍了又忍,陳氏提筆在給傅明珠的回信上,落下了兩句話:

“明珠,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這句話一落下,陳氏便覺心中一口濁氣吐出。雖說算不上豁然開朗,但至少是有個由頭,能讓自己和傅明珠繼續立於不敗之地了。

聖人有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窮乏餓其體膚。

目下,正是她和傅明珠正在接受磨練的時候。

要知道,不是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就能為自己謀劃來一個好前程的。

傅瑩珠現在的日子過得這樣的好,反倒隻能讓她耽於享樂,玩物喪誌,麻痹其心智、墮落其體膚,限製了她的眼界與誌向。

哪像她的明珠,雖說過得苦了一點兒,但日日都在想著破解之法,勤於思考,並非什麼事都不做,即使身處陋室,可明珠的心中仍有鴻鵠之誌,不是傅瑩珠這種目光短淺的小麻雀能比得上的。

自古至今,成大事者,多坎坷,多磨難。

今日她女兒受到的這些苦難,正說明了她日後會有更宏偉的前程。

像傅瑩珠這種,未經自己一手拚搏出來的風光,隻是虛假的,眨眼便沒。人前簇擁,人後心酸,風一吹,就散了,就跑了。

隻有通過自己努力拚搏來的,才是真實的,牢固的,永遠不敗的。

如今傅明珠雖然被發配至彆莊,自己也是泥潭深陷難以施展,但都是必然的、必經的磨難之路。

隻要熬過了這茬苦,日後的苦頭,可就隻是傅瑩珠的,和她們母女兩人沒有任何關係了。

善於變通的陳氏想通這點以後,心情終於舒服了許多。

小丫鬟侍立在旁,安安靜靜等待著,稟報完了之後,仔細瞧著陳氏的臉色,見她像是開心了一點,麵色撥雲見月,不似剛才那般目有薄怒,心裡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成天麵對著一個喜怒無常的主子,她這個在她手底下做事的,實在是膽戰心驚。

以前府裡的丫鬟姐妹們,都很羨慕她來了夫人的院子裡伺候,說夫人是最最和善,最好伺候的主子,畢竟有一個賢良淑德的美名在外,也好相處,不太會苛責下人。

那時候,侯府裡被稱為魔窟的,也就是大姑娘的落芷院,畢竟大姑娘過得貓憎狗嫌的,到了她的院子,連做奴婢都要被人看輕許多。

和賢良淑德的夫人再一比,會打罵下人,脾性陰晴不定的大姑娘,可不就是個魔窟麼?

可如今……

小丫鬟想去大姑娘那個“魔窟”,不想呆在陳氏這賢良淑德的主母手底下做事了。

夫人的脾氣是越來越壞了,且聽說大姑娘前些日子給手底下的人不少好處,買來許多綾羅綢緞,全賞發給下人,月例也漲了,紅包什麼的,給的也十分優渥。

關鍵是,吃得好呀!現在誰還不知道,大姑娘會吃?

自己會吃還大方,經常賞賜院子裡的人一塊吃,各個吃得紅光滿麵的。

這都不是聽說,是她眼睛看到的。前些日子剛剛進去乾活做事的老嬤嬤,養了一陣子,也給養得十分舒坦,人都精神了不少,看上去年輕了好多歲呢。

小丫鬟心裡羨慕死了,可惜現在的落芷院已經不是想去就能去的了,想要進去,得削破腦袋才成。

生活不易,小丫鬟歎氣。

小丫鬟收回自己的心思,又對陳氏說道:“大姑娘今日那妝容畫的,眼角細長,眉尾色濃,瞧上去好是豔麗,整個妝麵那叫一個濃豔,可真是一點都沒有安靜柔婉的樣子。”

今日得了陳氏的命令,小丫鬟在影壁那藏著偷看,見到了傅瑩珠今日的打扮。

雖然在小丫鬟眼裡,傅瑩珠這身打扮、妝容,都漂亮極了。可這樣的話,她也隻能在心裡想想,怎麼能說給自己的主子聽呢?除非她是不想要自己的飯碗了。

雖然她不太想伺候陳氏,但飯還是要吃,碗也是要保住的,所以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還是要有一點的。

小丫鬟也聰明,知道要掩藏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在陳氏麵前,一向是一個勁兒地貶低傅瑩珠,一點好詞好句都不給的,反而是找著法兒地挑刺。

聽了小丫鬟的話,陳氏確實受用極了,笑了笑,胸有成竹道:“時人重學識、重人品、重內在涵養,喜歡溫婉賢良氣質佳的女子,唯獨不重容貌,她在毫無必要之處,如此費儘心機,又有何用?”

像傅瑩珠這種自小不學無術的繡花枕頭,不與人深交,好歹還能勉強給人留個好印象,若是她自己沒數,硬是要到人前顯擺自己,那豈不是自己揭自己的老底,去透露她自己的無知與淺薄?

丹寧郡主邀傅瑩珠出去,而非邀約傅明珠,她也實在不需要羨慕。等丹寧郡主和傅瑩珠聊上幾句後,人家郡主學識教養那麼深厚,很快就會發現傅瑩珠的無知與淺薄。

到時,即使她們都是由陳嬤嬤教導的學生,丹寧郡主恐怕也不願意與一個空有美貌毫無內涵的草包來往交際。

至於老太太心裡打著的要讓傅瑩珠出門轉轉、好讓她嫁一位好夫婿的算盤,陳氏知道,但陳氏嗤之以鼻。

老太太辛苦算計,又是給傅瑩珠用最好的馬車、穿最好的衣裳,可是卻忘了,真正的修為與涵養,不是幾件衣裳、一輛馬車能補上的。

傅瑩珠長得再好,打扮得再漂亮,囂張跋扈的名聲又名揚在外,京中的貴公子們都不是膚淺之輩,他們如此看重品性與操守,豈會隻因區區美貌,就將傅瑩珠放在眼裡?

反倒是她的女兒,雖然未曾露麵,但卻在彆莊那磨礪意誌與品行,像一朵在峽穀裡獨自綻放的空穀幽蘭,待到她重回京城那日,定能吸引眾人的目光,被人交口稱讚呢。

嗬,老夫人這步棋是走錯了。

且等著吧,傅瑩珠出門的次數越多,越是為她女兒做好了襯托,老夫人辛辛苦苦謀劃,到最後,不過是為了她的女兒做嫁衣罷了。

指不定這一次,丹寧郡主就能看穿傅瑩珠的真麵目,一氣之下,日後再不來往了呢!

陳氏越想越高興,將丫鬟揮退下去,忙給傅明珠寫信,將這一番新的感悟寫給傅明珠聽,叮囑傅明珠,一定要在莊子那邊磨練心性。

這叫,偷偷吃苦,然後驚豔所有人。

-

醉仙樓。

傅瑩珠踩著腳凳下了馬車,青桃在一旁扶她站好。

青桃一向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剛剛扶著傅瑩珠下來,忽的抬頭往上看了一眼,狐疑道:“姑娘,婢子怎麼覺得,有人在看我們?”

傅瑩珠正低頭看路,當心著怕將自己的裙擺踩了,心中不做他想,頭都不抬應道:“這醉仙樓都是來用飯的人,用飯都是低著頭吃飯的,何故要看我們?”

這些衣裙,好看是好看,就是不方便行動,一點兒大的動作都不能有。穿起來的時候,最好就規規矩矩,乖乖巧巧坐在那兒,當一個吉祥物,隻會笑,不會動,如此一來,儀態也就保住了。

衣服是好衣服,就是挺費人。

“不啊。”青桃這往上一瞧,倒也沒看到窗邊出現什麼人影,心裡頭有些納悶,同時也不忘誇讚道:“姑娘生得好看,到哪都會有人多瞧一眼的。”

“非也非也。”傅瑩珠一本正經,“青桃,在這醉仙樓中食客的眼裡,我生得再好看,怕是都沒有桌上的醬肘子好看。”

等著傅府的馬車從醉仙樓門前駛離,傅瑩珠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進醉仙樓裡麵,去見識見識這裡的那幾道招牌菜了。

她抬起步子往前走,邊示意青桃跟上她。

“姑娘,你怎麼能這麼妄自菲薄呢!”青桃怎麼都看不明白,自家姑娘,是如何做到儀態萬方的快步走路,小碎步不顯得急切,同時速度又快得不像話的。

學不來學不來,不愧是被周嬤嬤教導過的人,青桃滿心覺得她家姑娘最厲害,反駁得那叫一個堅定。

傅瑩珠笑了笑,隻叫青桃快點跟上。

而三樓宸王與好友集會的雅間內,在青桃往上看時,宸王猛地從窗邊縮回了身子,將周圍幾位公子都嚇了一大跳,關切的問話紛至遝來——

“殿下,突然之間,您這是怎麼了?”

“殿下可是身體不舒服?”

“殿下可是悶了?”

“無事。”宸王淡淡道,同時壓下自己的眼瞼,掩住眸中的思緒。

方才青桃突然往上看,她沒看到宸王,可宸王看到了她,原本往前伸了伸脖子打算好好看一看傅瑩珠的正臉,沒想到被人抓了個正著,這一嚇,讓他的脖子立刻原路返回了。

怕自己方才那像是急色之徒一樣的神色被好友們看到,招致誤會,宸王鎮定了下臉色,將臉撇開,將話題轉開,“時候也不早了,還是趕緊用飯吧。”

能考過秋闈的學子,可比漂亮姑娘緊要。

考過了秋闈,中了舉子,一般來說也能作為官員的候補,也是有名有姓、有身份地位的人了。

若是繼續科舉,接下去要參加的,就是明年的春闈。

所謂春闈,也就是會試,在京都舉行,到時候各地的試子舉人都會前往考取功名。

春闈過後,取前三者進行殿試,由聖上親筆禦賜,欽點狀元。

換句話說,宸王想要籠絡的人,就在這一批中舉之人當中,若想提前謀劃,這次秋闈自然是重中之重。

像他這樣的人,說一句坐懷不亂柳下惠不為過,大事在前,是萬萬不會為美色所迷倒,依舊能把心思拉回來,不會像其他人那樣,早已飄飄然,心思不知所蹤。

“是是是,殿下說的是。”

“這醉仙樓的飯菜著實不錯,殿下好眼光。”

“說來還要感謝殿下,今日在此設宴,讓我見著了此等姝麗。有道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此番回家去,便也不排斥我娘親為我說親,張羅婚事了。”

“先成家,後立業,古人誠不欺我。”

“是極,就是不知,方才是哪家的姑娘……”

“若是沒眼花,定然是傅府的姑娘了。”

宸王:“……”

此時的宸王覺得,這幫好友,變了,也聒噪了。

關鍵是,變得容易色迷心竅了。

說好了要談論正事,說好了不要膚淺,要內涵,這不,轉眼又把話題轉到姑娘身上去了。

宸王覺得,自己和這些人似乎已經沒什麼共同的語言可說,便也隻能沉默。

那幾人,自然而然把話題轉到了姑娘身上,開始高談闊論起來,渾然不見剛才談正事的萎靡模樣,你一句我一句,神采飛揚極了。

宸王心裡唾棄之極,並不參與他們的討論。

正唾棄著,這幫人忽然問起他來:“不知殿下方才探頭,如此慌張,剛才可是瞧見了那姑娘芳容?”

“……???”怎麼好端端的,又提起他來?

他才不會像他們那般膚淺,以貌取人!而且他才不是像他們那樣,黃毛小兒一個,見了姑娘就方寸大亂,方才探頭出去,隻是為了看個分明,免得誤傷了好姑娘的名聲,並非慕色之舉。

宸王略微思索,沉聲道:“不曾。”

隻看見了丫鬟的臉。

一想到這,宸王心裡忽然有些不舒服了。

本來不是非看不可,如今一眼沒看著,卻使之成為了心裡的一點執念,再想起來,倒還真有點心癢難耐了。

他周圍這幾個好友,可都是見多了漂亮姑娘的,竟都露出了驚豔神色,可見樓下那位姑娘當真是好樣貌。

隻是他還有點疑惑,傅大姑娘是一個不守規矩不學無術的草包,怎麼配得上如此出塵的氣質?

思及此,宸王心裡又生出幾分隱秘的期盼,唯願樓下那人不是傅大姑娘,她會出現在傅府馬車的旁邊,說不定隻是巧合,這樣一切就合適多了。

一直思索著的宸王,也終於走神了。

耳邊的好友們說的什麼,他不是很在意,神思已經走遠,一門心思隻想知道,那位驚鴻一瞥、不見真容的姑娘,是不是真的是傅大姑娘。

他堂妹定下的雅間也在三樓,若是方才樓下那位是傅大姑娘,那待會兒,外麵應該會傳來店小二和她主仆兩人混雜在一起的腳步聲。

宸王側耳聽著,心裡其實很不想聽到外麵的動靜,可偏偏耳朵早就豎起來了。

沒辦法,他聽力也遠超於常人,便是不想聽,外頭的動靜也悉數落入耳朵裡。

許久沒有傳來一男兩女的腳步聲,就在宸王剛要放心時,隻聽他所在的雅間外,傳來了店小二殷勤的聲音:“客官您請,就快到了。”

一男兩女的腳步聲。

男的常年跑堂,乾粗活,手腳勤快,所以落腳時,步伐又沉又穩,又因為女客步伐小,所以會特意放慢腳步來等。

兩個女子,身姿靈巧,走路裙不動擺,腳步聲自然也就像貓一樣,輕輕的,若不是留神靜聽,還真聽不著。

這……這不就是他等著的那一男兩女的腳步聲嗎?

宸王麵色稍微複雜了些許,心緒震蕩的那刻,差點把持不住,就要站起來,去廊上瞧一瞧,看是不是所謂的傅大姑娘了。

隻是……如今心裡再否認,他也知道,此人八成就是傅瑩珠。

尋常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無事哪會上醉仙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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