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老驥伏櫪,誌在千裡啊...)(1 / 2)

心裡有了要回外祖家探親的念頭, 傅瑩珠便做起了準備。

她自己有心打聽,一些淺顯的事,還是很容易便打聽到, 知曉一些大概的情況,不再像之前那般,雲裡霧裡的。

原主母親姓周, 來自洛城周家。

這周家雖然算不上什麼詩禮簪纓的高門大戶,但祖上看著礦山, 祖輩行商, 家業深厚,坐擁家財萬貫,說一聲巨富也不為過。

隻是士農工商, 商是最底層, 是最不被看重的那一類人。周家雖然稱得上一聲巨富, 卻也逃脫不了商人的身份,在達官貴人眼中,他們做著的是一些上不得台麵的營生。

周家雖然坐擁財富, 卻無實權,很多時候處處受製, 受人白眼,日子不算太好過。

到了傅瑩珠外公這一代,經過多方斡旋、努力爭取,家族終於得皇帝看中, 成了皇商。

至此,於身份上終於有了質的飛躍。商與商, 也有區彆,給皇家做事, 自然也就體麵了一些,不至於說不上話了。

哪怕每年需要上交一大筆巨額的財富用來維持這個名頭,但對周家來說,可謂是求仁得仁,不是壞事。

此後不久,周家就舉家遷入京城,離開了洛城,也算是在京城裡紮穩腳跟了。

聽完周家的發家史,傅瑩珠陷入了沉默中。

洛城周家,京城周家,不管是哪個周家,傅瑩珠都甚少聽人提起來。

甚至她去丹寧郡主的生辰宴上,未曾見過周家女。

平時偶有交際,在貴女中也甚少聽見有人提及周家,亦或者看見周家的人。

看上去,周家好像比她這個“聲名狼藉”的傅瑩珠還要更不受待見呢。

按理來說,周家是巨富,還占著一個皇商的名頭,如今正在天子腳下,平時也該出來遛遛才是,哪想竟是如此的沒有存在感。如果不是特意去仔細打聽了,還真尋不著這麼一號人物。

……不過也要怪京城的達官貴人實在是太多了,一磚子砸下來,能砸中兩個皇親國戚,三個高官政要。

如此一看,區區一個周家,也就不值一提了。

就是辛苦了周家的列祖列宗,費儘心機,卯足了勁兒的往上爬,好不容易遷家京城,看上去是階級躍遷了,可真到了京城裡一瞧,他還是地位最低的那個。

想必當時剛剛遷家入京城的周家急於站穩腳跟,才會把女兒嫁給不成器的傅堂容,以此獲得一席之地。傅堂容好說歹說,也是個侯爺,哪怕隻靠祖蔭過活,在京城這個地方,說話就是比他們管用。

可惜,周家的算盤也落空了。

女兒早逝,侯府如今又是這麼個局麵,就是個扶不上牆的阿鬥,實在指望不上。

此後的周家,也就逐漸的隱匿,安安心心當他的皇商,不怎麼出來活動了。

貴族傳承權力,世家傳承文化,這個階級的壁壘由來已久,不管是誰想要打破,都很不容易呢。

傅瑩珠幽幽歎了口,隨後思忖著要如何重新和周家搭上關係。

依著老嬤嬤提到過的,原主母親在娘家時很是受寵的話,傅瑩珠覺得,外祖家不至於對原主不管不顧。總歸是血濃於水,還真能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嗎?

就算退一萬步講,外祖家再不在意原主,也總該在乎一點原主母親的嫁妝,追本溯源,那可是他們周家的東西,被外人霸占了那麼多年,豈能坐視不管?

要知道,原主母親剛嫁過來時,嫁妝可十分優渥,遠比現在的多得多,現在嘛,早就是被謔謔過多空殼子,沒剩幾個錢了。

未知全貌,傅瑩珠並未對原主外祖家從來不問原主安危的做法做出任何的點評。隻是想到她推測到的和事實相差那麼遠,心裡麵多少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自己到周家去會麵臨著什麼。

不過,即使心有惴惴,傅瑩珠還是要去一趟。

大不了就是被一頓打,被轟出門來,隻要她臉皮夠厚,心誌夠堅定,沒什麼能阻擋她的。

想做的事情,就要去做,要及時的去做,光是在原地前怕狼後怕虎,是萬萬成不了事的。

傅瑩珠平日裡是不喜多生事端,可一旦決定了要做什麼,就會一往直前,畢竟她的經驗告訴她,瞻前顧後,隻是白費功夫罷了。

該問的問了,該打聽的打聽了,要到外祖家去的事,傅瑩珠在心裡定了主意,暫且沒對外聲張。她不知道的東西太多了,此事實在是不宜高調,尤其是陳氏那邊。

傅瑩珠想來想去,與原主母親的死最可能的逃不開乾係的兩人,一是傅堂容,二便是陳氏,雖說沒有證據,但先防備著一些,總也是好的。

這一次她去外祖家,約莫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要多住一些時日。得提前給老夫人打好招呼才行。

是時候開始著手準備了。

-

而陳氏那邊,還在殷殷切切地等著華掌櫃來給她送禮,坐著掌櫃們集體回頭求她原諒的美夢。

兩日不見華掌櫃那邊有什麼動靜,陳氏被惹惱了,也拖著沒有任何的表示,非要等到華掌櫃先低下他高貴的頭顱帶著好禮來給她賠禮道歉,再談要不要給華掌櫃幫忙的事。

裝腔作勢,拿喬要禮,傅瑩珠做得,她也做得。

這一等便是幾日的功夫下去,左等右等沒等到華掌櫃,陳氏自個兒都懵了。甚至連幾日前收到了華掌櫃秘密寄過來的求助信的事,都像是做了一場夢。

陳氏坐不住了,也不管什麼體麵不體麵等,主動放下高貴的身段,叫人去找華掌櫃問問清楚華掌櫃這到底是什麼個態度,卻直接吃了個閉門羹。

哪有求人的是這樣的態度!

事至此,陳氏再不覺得華掌櫃是真心想要求她幫忙,反而是想戲耍她、看她笑話!

說不定,前腳把信給她送過來,後腳就跑到傅瑩珠那兒,又開始表忠心,讓傅瑩珠暗中看笑話了。

幸好哇幸好,幸好她沉得住氣,沒有立即展開行動,否則,真就讓人暗中看了笑話,笑話她成為了笑柄,被人當成猴耍去獻寶呢!

此時,華掌櫃在陳氏心中,已經和她橋歸橋路歸路,徹底斷絕關係了!

這個人,不可深交,不可輕信,她已經看明白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邊因華掌櫃生的氣還沒歇下去,那頭,彆莊那兒,傅明珠的信又寄過來了。

這陣子,在陳氏的敦敦教誨下,傅明珠暫且停止了訴苦,依著陳氏的教誨,在彆莊那修身養性。一直數著日子,看看她的母親,什麼時候才能把她接回京城,重新做她那風風光光的侯府嫡女,重新享受榮華富貴,無限榮光……

但彆莊的日子實在是太苦了!

這裡偏僻到人煙也稀少,市集上能買到的東西不多,她每日吃的飯裡難見葷腥,吃食一點也比不上在侯府的時候精致。吃得不好,胃口不好,人也就餓瘦了,看上去氣色很難看,與那些在城門口等待施粥的難民也沒什麼兩樣。

此外,山上蚊蟲還多,本來這裡人少,這些蚊蟲過得還沒那麼快活,傅明珠一來,這些蟲蚊簡直像餓了半輩子那樣,終於逮著了大血包,一口又一口的咬下去,不管熏多少艾草,多少香都不夠用!拿它們沒轍啊!

這幾個月下來,她白天飯吃不好,晚上覺睡不踏實,還要挨蚊蟲叮咬,又瘦又難看。什麼尊貴,什麼體麵,什麼前程,那是什麼東西?傅明珠隻想過點人過點日子罷了。

到了這一次,傅明珠實在是受不了了。再忍下去,她就是那烏龜王八!

陳氏一開始告誡她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她還能聽得進去。等到次數多了,再聽著這樣的話,光打雷不下雨,就是說著,於她生活上的種種不便和艱難,沒有半點改變,她便覺得是陳氏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她甚至連陳氏都怨恨上了,埋怨陳氏為何不能早叫她出生一刻,或者憋一憋,晚叫她出生一刻,也好破了那個與老夫人相衝的生辰八字。

她生來一切就是母親定的,母親也什麼都沒商量過,她也沒辦法把自己塞回去再生一次,心裡便懊悔生惱起來。

心裡怨氣一起,傅明珠再給陳氏寄回去的信,就滿是抱怨喪氣的話了,甚至有不少忤逆陳氏先前囑咐的話語,要逼著陳氏想辦法把她弄回侯府去。

她還在信上威脅陳氏,說若是不快點把她弄回去,她就求到傅堂容,求到老夫人跟前去,到時候口頭上會說什麼,可就不一定了。

陳氏看了傅明珠寄回來的信,氣得整個怔住,簡直要懷疑,這是華掌櫃亦或者是傅瑩珠又一次為了耍弄她才寄過來的信件了。

聽聽這忤逆之言,真的是她懂事乖巧的女兒傅明珠能說得出口的嗎?

再仔細一看,確認了是女兒的一手漂亮小楷,得用十幾年的功夫練出來,傅瑩珠寫不出來,華掌櫃也無從模仿,陳氏才真的確信了,如此忤逆不孝的信件,真就是她懂事乖巧的女兒傅明珠寫出來的!

陳氏又是傷心,又是憤怒,淚水幾乎要衝破眼眶。

她這邊的事已經夠亂了,傅明珠居然還要給她添亂。

先賢們能從艱難的處境中獲益良多,她女兒就沒道理做不到,她都已經如此苦口婆心、將利害講得這麼清楚了,為何傅明珠還不知足,淨是抱怨。

生了這樣的女兒,不如生一塊叉燒有用呢!

麵對外人,不能同苦共同度過難關就罷了,還要瘋狂拖後腿!

這封信寄來的時間是在傍晚,陳氏看了信後,氣了一宿,晚膳都沒用,更沒心情給傅明珠寫回信了。

-

第二日到木樨堂這邊給老夫人請安,剛過回廊,就在月門那,遇上了傅瑩珠,陳氏連忙停住腳步,沒與傅瑩珠打照麵,卻將傅瑩珠與青桃的話全都聽到了耳朵裡。

傅瑩珠正在與青桃猜今日木樨堂的小廚房會給做什麼早膳。

“再過半個月,螃蟹就沒那麼肥了,婢子覺得,今日桌子上定能見著螃蟹。”

“那可不一定。”傅瑩珠笑笑,“螃蟹性寒,一頓不能吃得太多,也不能吃得太過頻繁,我倒覺得你猜錯了,祖母本就脾胃虛寒,不宜多食性寒之物,今日不僅不會見著螃蟹,明日也不會見。”

傅瑩珠與青桃主仆兩人聊得開心,偷聽壁角的陳氏卻是一臉鄙夷。

她說得多對啊,正是因為身處彆莊如此淒苦的環境當中,她的女兒才一直惦記著要回來、要更努力地往上爬,看看傅瑩珠,這陣子日子過得極其滋潤又如何,天天念叨著吃什麼,不能吃什麼,目光短淺、隻拘泥於飯桌子那寸許地,真是淺薄極了,哪是能有大作為的模樣。

一天天的就重那點口腹之欲,就不是什麼能成大事的人。

陳氏定了定心,決定今日請安回去,就要再給女兒書一封信。

女兒再怎麼叉燒,怎麼不頂用,到底還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總不可能真的不管。生完了氣,該籌謀的還是要籌謀,該打算的還是要打算。

至於女兒不懂的那些道理,就隻能讓她這個做母親的,來勸導訓誡了。

她要告訴女兒,格局要大,看人看事,不要隻盯著表麵。年少不吃苦,老來也吃苦,總歸都是要吃這一茬苦的,不管如何,年少吃苦總比老了吃苦舒服一些。就當作是,為了日後的好生活而付出的代價就行了。

連她,當年也是吃了不少苦,經曆了不少曲折,才嫁進侯府,成了侯府夫人。可再多的曲折磨難,隻要她有本事撐過去,最後不也還是成事了?

這樣一想,陳氏心裡舒坦不少,待傅瑩珠與青桃先進了木樨堂,她慢慢悠悠從月門後出來,進到木樨堂裡麵,聽到傅瑩珠又在和老夫人聊早膳吃什麼,神態中不由得帶上一股難以被人察覺的傲慢。

傅瑩珠真是太淺薄了,隻知道吃吃喝喝,一點內涵都沒有。

原本,說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那一套的陳氏還有幾分苦中作樂的意思在,但此時看著如此“淺薄”的傅瑩珠,陳氏便覺得,先賢的話果真是十分有道理的!

而先賢的話,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領會的。

像是她的女兒,閱曆不足,便無法深刻地理解體會。

至於傅瑩珠這種,更是差遠了。

但好在她的女兒有她這樣一位母親,她定然能將女兒教導得好好的,而不是像傅瑩珠這樣,沒個一直能在身邊指點教導的,隻能一直蠢笨下去。

先前早逝的正牌娘子,家裡也是個沒有底蘊的,哪怕是繼續活著,隻怕也不如她教得這樣好,這樣有道理。

有些時候,家世上的淺薄,是無法用個人的努力抵擋掉的。

在這一點上,陳氏深信不疑,臉上洋洋得意的神情深了不少。

有了這樣的想法,再一聽老夫人笑嗬嗬地拉著傅瑩珠的手誇讚她心思巧,陳氏就忍不住了。

老東西就是老東西,人老了,眼界也低了。不過就是一些吃吃喝喝的玩意兒,竟也稱得上一聲巧?

這個巧字,未免太廉價了些,若是她女兒傅明珠在這兒,定然是不屑於要這個巧字的,還要嫌丟臉呢!

“大姑娘在吃的上,研究得確實透徹。”陳氏語氣緩緩的,聽上去很像誇讚,很快便是話音一轉,“隻是不知道,彆的功夫上,可有長進?如今大姑娘跟著學管事,又管了鋪子,天天就搗鼓吃吃喝喝,隻怕手底下的人不服呀。”

這世上的人都說,娶妻當娶賢。這個“賢”字,占了方方麵麵,既要通達人情世故,又要賢良淑德,能持家,能撐場子。

裡裡外外,事情很多,很雜,可不是單單一個吃就能概括的。

至於娶個會吃的?聞所未聞。

是個人就會吃,在吃上的學問做得高,算什麼本事?傅瑩珠總歸是個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嫁人才是她的頭等大事,才是她該注意該努力的方向,如今倒好,事情做歪了,不知道乾嘛去了,隻一門心思給自己添亂。

傅瑩珠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竟然連老夫人這種做了侯門妻子幾十年的人都想不明白,和一屋子蠢人待在一起,陳氏坐不住了。

原本老夫人與傅瑩珠其樂融融,甚至都沒留意到陳氏這個人在這兒,陳氏一發話,兩人不再說話,都看向了陳氏。

老夫人隻看了陳氏一眼,就又笑嗬嗬地將目光移到了傅瑩珠身上,“彆的長進我不知道,可看看剛交到瑩兒手上的那幾間店鋪的入息,管賬的本事,一定是長進了。”

一通話給懟了回去,是一點麵子都不給陳氏的。

幾間鋪子挪到傅瑩珠的手裡,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入息比起放在陳氏那的時候,多了不知多少倍。

老夫人一邊得意於自己孫女兒的本事,一邊,對陳氏是更加得看不順眼了。

沒有那個金剛鑽,偏要攬下那等瓷器活。這十幾年,若不是陳氏死收著,不肯把鋪子的賬本與鑰匙交出來,侯府的入賬不知得好看上多少。

她那兒子沒什麼大本事,能拿的俸祿並不多,侯府能進賬的地方便變得極為緊要了。

陳氏占著好位置,卻不為侯府做實事,在老夫人的眼裡,便是天大的罪過。老夫人不看重什麼年紀閱曆,隻看重能力,實實在在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