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1 / 2)

謝安瀾在籌備錢莊的時候,陸乘舲也終於抵達了蒹葭城。

看得出來蒹葭城被草原部摧毀得厲害,以前巍峨的城牆,現在變得隻剩殘垣斷壁,即使邕朝接管過一年,用心維護也撫平不了它上麵的傷痕。

陸乘舲挑起車簾看著這陌生又熟悉的城池,一時間心頭百感交集。

“表弟,我隻能送你到這兒了,我還趕著去軍營報到,就此彆過。”

傅昭理解陸乘舲的心情,他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均葬身於此,現在如何不感慨。

但戰爭就是這樣,經過幾年的軍旅生涯,他已經將生死看得很淡很淡,或許有天,他、父親還有弟弟都會葬身在這樣荒蕪殘破的城池或者荒野中,說怕也怕,說不怕也不怕。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對於他們這類將領世家出身的人來說,能死在戰場上不恥辱,反而是榮耀。

就像當年的陸國公一樣,寧肯帶著全家人轟轟烈烈死在戰場上,也不願意窩囊地引咎自裁。

“就此彆過。”陸乘舲從馬車上跳下來,雙眸被風沙吹得微微睜不開眼,身體的慣性使他自然伸出手,想去拉身邊的人。

結果卻撲了個空。

猛然想起,謝安瀾並未跟著他一起來,手心處空落落的,心裡某處也像跟著空了一塊一樣。

傅昭一行人騎著馬在浩浩蕩蕩的灰塵中離開了,隻餘下陸乘舲從宸王府帶出的幾百號人。

“少爺,要先去王府嗎?”蒹葭城作為謝安瀾的封地,封地內自然也有個王府,隻是不知這些年過去,還在不在。

陸乘舲除了小時候替家人收屍來過一次蒹葭城,其實對它也陌生得很,此刻也沒有去處,隻得同意了。

馬車緩緩駛進城,城中三三兩兩骨瘦如柴的百姓偶爾會從角落裡探出頭來打量,在心裡納罕,究竟是什麼人物來蒹葭城了。

馬車一進城,陸乘舲就忍不住蹙眉,“朝廷明明已經派官員來清理過了,為何城裡還是這般殘破。”

“不知道,我待會找人打聽打聽。”陸初一看到街道兩旁到處殘破的房屋,以及隱藏在犄角旮旯裡蓬頭垢麵的百姓也忍不住皺起了眉。

不應該啊,之前朝廷有特意派人來接管過,怎麼還是這個樣子。

沒多會,一行人大張旗鼓從城中街道上而過,陸初一拿著福伯特意交給他的封地劃分圖,找到王府的位置。

王府舊址還好,不像周圍那些房屋儘量破爛,看上去還保持著一定的完好,隻不過陸乘舲和陸初一見過後都不由得眉心一皺。

正打量間,朝廷那邊終於得知消息,派了個官員過來接待。

“下官蒹葭知府彭向年參見王妃。”一年紀約莫四十歲上下神情略有些滄桑的中年男子看見陸乘舲急忙行禮。

陸乘舲輕輕頷首。

彭向年拜見過後,急忙起身從衣服裡拿出王府的鑰匙,打開了王府的大門,一邊推開王府的門,一邊訕笑道,“王妃莫怪,實在是蒹葭城諸事太多,方才下官在城中處理要事,耽擱了王妃。”

陸乘舲沒有在意這些小事,而是把目光往王府裡探了探,臉色瞬間就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王府裡顯然是有人刻意打掃過,雖然裡麵空蕩蕩的,但也比外麵顯得乾淨整潔太多。

正因為太乾淨整潔,陸乘舲的神色才會顯得難看。

想也知道王府還保留得如此完整,定是先前草原部的重臣在裡麵駐紮過。

就算裡麵已經把他們生活過的痕跡給清理乾淨了,但陸乘舲還是覺得有些犯惡心。

尤其是這座王府還是謝安瀾的,就這樣被草原部人糟蹋過,心裡又氣又悶,像是有人拿著針在紮他心尖一般難受。

“少爺……”

陸初一了解陸乘舲,這會見陸乘舲一步都不肯往王府裡踏,小聲低喃一句。

“去拿兩個帳篷來駐紮,再去找些人,過些天把這王府給我拆了。”陸乘舲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了王府,朝身後的陸初一吩咐道。

他這一吩咐可是把一旁的彭知府給嚇的不輕,惴惴道,“可是下官有做得不周到之處。”

“你做得很好。”陸初一知道陸乘舲現在心情不好,主動替他回話了,“隻是這被草原部人住過的王府,我們家王妃是無論如何也住不下去的。”

這麼一提醒,彭知府立馬反應過來了,這位王妃可是陸家人,與草原部有著血海深仇,如今叫他住在草原部人曾經霸占過的王府裡豈不是形同在侮辱他。

“是下官考慮不周,”彭向年連忙賠罪,將功補過道,“要不下官這就去把驛站收拾出來,供王妃下榻,驛站是新修建的,就是有些擠。”

陸初一看了看陸乘舲的神色,想了想,點頭同意了,“無妨,你且去收拾吧。”

彭知府見他同意了,眉間一鬆,忙向身後跟來的幾位官差吩咐幾句,官差領命去辦了。

陸初一這才轉而問道,“朝廷派你們來接管蒹葭城已有一年,怎的蒹葭城還如此破爛。”

這話戳到彭知府痛處了,臉色難看了又難看,囁嚅著唇,正不知該如何說時忙,陸乘舲已經帶著人,拐到了另一條街,他立刻臉色大變,想上前去攔,卻已經晚了。

另一條街上,就比這條街上要熱鬨得多,到處都蹲著穿著破破爛爛,渾身泥濘得像乞丐的百姓。

他們聚在一起,聚精會神地聽著高台上與他們打扮一樣人的講話。

“朝廷是不會接納像我們這種被草原部俘虜過的人,我們是被拋棄的,我們滿懷著希望蒹葭城被收複,結果呢,朝廷對我們不聞不問,一年過去了,蒹葭城還是一年前的樣子,早知如此,我們還不如在草原部人手中討生活,起碼還能有口肉吃!”

“王妃……”彭知府衝到陸乘舲身旁時,恰好聽到那高台上的人,洋洋灑灑的一通話,嚇得魂都沒了。

“這是……”陸乘舲皺了皺眉。

“這些是城內的不服管教派,成天無所事事,就知道煽動百姓。”彭知府起了一身的冷汗,向陸乘舲解釋一番後,朝身後的官差吩咐道,“去把那個講話的抓了,剩餘的百姓攆走。”

“等等。”陸乘舲攔著那些官差,擰眉看向彭知府,“把人抓了又用?”

彭知府臉色難看地搖頭,當然沒用了,人抓了一批又一批,牢房裡都快蹲不下了,但每過段時間像這種煽動人心的人又會出來一批。

“他們因何要鬨,總得有個說法不是。”陸乘舲方才聽那高台之上人的話語,好似是對朝廷不滿。

“他們鬨著要吃肉,要蒹葭城恢複以往的模樣。”彭知府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把事情細細說來。

蒹葭城在草原部手中的時候其實也不如現在這般殘破,畢竟城池都已經歸他們了,弄壞了他們也是需要耗費人力物力財力去修補的。

所以城中的邕朝俘虜們雖然過得不如人意,好歹還有個棲身之所。

但當草原部決定歸還城池的那一刻開始,草原部人就開啟了無休止的肆虐破壞,原本的“安寧”驟然間被打破,住處沒了,什麼都沒了,他們一夜之間淪為了乞丐兒,接受不了這種落差的百姓,就把怨氣全都撒在了邕朝朝廷身上。

不管他們做什麼都挽回不了這些人的心,除非一夕之間把蒹葭城複原。

這怎麼可能。

蒹葭城被破壞得如此厲害,要是城內百姓齊心協力,沒準還能在三五年內恢複些許生機,可這些百姓不僅不聽勸,反而還帶頭搞破壞。

陸乘舲聽罷,蹙了蹙眉,“那就由著他們如此鬨事下去。”

“先前殺了兩個帶頭的,不僅不管事,反而惹得他們更加抵抗。”彭知府說起來也是無奈,他早已將此事稟告給皇上,皇上讓他采取懷柔措施。

這下,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最後就隻得這樣僵持著。

陸乘舲了解前因後果後,點了點頭,沒在言語地轉身走了。

“王妃……那這些……”彭知府又追上來問道。

通過剛才的接觸,他覺得這位王妃不像是個好相處的人,說話都帶著幾分忐忑。

“不用管他們。”陸乘舲搖搖頭,“隨他們去吧。”

“隨他們去……”彭知府被陸乘舲這話弄得莫名其妙,回到府衙時都還一頭霧水。

驛站收拾好了,陸乘舲晚上就下榻在驛站內。

由於人手不足或是朝廷缺錢的原因這處驛站修建得十分逼仄,連陸初一看了都起皺眉,“委屈少爺了。”

“我有什麼好委屈的,以前再差的地方也不是沒有住過。”陸乘舲並不覺得委屈,從包袱裡翻出酒精,讓陸初一用酒精把屋裡屋外都擦拭一遍。

陸初一用帕子蘸了酒精,急忙擦出一張凳子給陸乘舲坐,“以前是以前,現在不一樣了嘛。”

“沒什麼不一樣的。”陸乘舲搖搖頭,再從包袱裡翻出紙筆,開始寫信。

他先凝眉給沂城的馮知縣寫了一封信,這會才剛開春,馮知縣的任命還沒下來,他還在沂城。

寫完了給馮知縣的信,他又陸陸續續寫了一堆,直至驛站外天色昏暗下來,陸初一點亮琉璃盞,他才拿出一張不一樣的信紙,開始給謝安瀾寫信。

住在驛站就是方便,陸乘舲一寫完信,就能直接交由他們。

剛過完年,氣溫都還未回暖,躺在驛站的榻上,陸乘舲翻來覆去一夜都未曾睡好。

他睡得不好,另一邊的軍營裡倒是挺歡樂的。

對於傅錚來說,沒有什麼是比傅昭完好無損歸來還要高興的事。

再說傅昭不僅回來了,還給他們帶來了能夠治傷的良藥和能夠協助作戰的千裡鏡。

治病上麵的事,傅錚不懂,麵無表情地點頭表示知曉了,唯獨那千裡鏡勾起了他的興趣。

架在眼上把玩,不肯鬆開。

這會已經是夜晚,能看到的遠處不多,試了會念念不舍的放下。

“既然有了這等千金鏡,從明日開始,邊境的巡防都交給你了。”傅錚將千裡鏡歸還給傅昭,沉聲道。

“是。”傅昭激動應聲,他在京城的時候就想著回來一雪前恥,現在有了千裡鏡在手,更是如虎添翼。

傅昭有了千裡鏡在手,果然在草原上無所不利,以前看草色,稍近一點的地方還好,稍遠一點的地方就完全沒了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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