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瀟灑喜歡。”瀟灑吃了大半個月的草和蛋,太想念肉肉了,“十三哥,這肉做法不一樣哦。”
“這是太宗吊燒肉。傳說唐太宗平定王世充後,在軍中設宴款待功臣,用敵人鐵矛為架,以敵將鎧甲為爐,親自為將士們烤肉……這是滿洲的金牌菜,你十三嫂最拿手的一道菜。”
“十三嫂棒棒噠!”瀟灑很喜歡。最精瘦的五花肉,大火烤製後,五花肉呈現誘人的紅棕色。此刻吃的時候油汁還在“滋滋”地往外冒,款款而起的肉香煽動著鼻翼,著實是香鮮至極!
瀟灑吃著,又說一句“瀟灑喜歡。”大眼睛眯眯著,彆提多享受。十三阿哥看著樂了:“十九弟喜歡,過幾天要你十三嫂再做。”
“瀟灑給十三嫂禮物。”
“好。”
“胤禝你又吃肉,今天晚上的大雞腿沒有了。”
皇上和十三阿哥的聲音同時響起,瀟灑衝皇上一個小鬼臉:“瀟灑要吊燒肉也要大雞腿。瀟灑能消化。”
十三阿哥一皺眉,發現皇上隻冷哼一聲,沒有繼續勸阻,放下心來。
還沒痊愈腸胃弱不能吃太多大肉,瀟然道長和太醫都說能吃,他們還是擔著心。
皇上很嫌棄:“你九哥今兒在戶部鬨得一場,真幼稚。”
瀟灑完全沒聽懂:“九哥是膽小,不是幼稚。”
皇上一噎。他自問是一個慈父,可九阿哥就是怕他,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福莊裡父子三個歡歡喜喜地用晚食。南城區,九阿哥換了一身衣服帶著侍衛去黑市,按照十九弟提供的地方,找到一個名叫“三隻手”的人。
這是一個臟汙不堪的當鋪,門前流著汙水,門裡都是爛菜葉子,鼻子裡是臭味,耳朵裡是一位青年男子尖銳的叫罵聲。
“一個金蟬,昨兒那位爺可是說了,他花了十兩銀子打的,到你這裡才給五兩?好你個鱉孫,你怎麼不去搶?”
“好你個鱉孫。他說十兩就十兩?我這裡是當鋪,你去問問哪家比我家高?”
九阿哥呆了,這當鋪,是專門給,青樓楚館的人,換銀子的?!
九阿哥不敢相信,瀟然道長會帶著十九弟來這樣的地方,呆呆地站著不動。一直到那個青年人罵罵咧咧地走了,店小二不耐煩的喊他:“我說這位爺,您要換銀子就快點兒,不換銀子就請挪腳。”
九阿哥:“……我一手六個手指頭。”
“你……你小點聲。”店小二表情一變,又埋汰地看他一眼,“爺您貴腳踏賤地方,您注意保重自己哎。”
“明白。明白。”九阿哥也不敢逞能,道歉地笑著,眼看店小二關門上門栓點油燈,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心裡有了一點點譜。
跟著店小二來到後院,在一間柴房前,看到坦胸露背對著夕陽抓著虱子玩的人。
身形瘦小,五官平凡到人群一站你看一眼都記不住的普通,乍一看二十來歲,看身子骨,大約三十歲,見到他們到來,眼裡精光一閃。九阿哥心裡定了定。
“有事委托大俠。按照規矩,先付一半定金,事成之後,再付另一半定金。事關重大,事成之後,另有賞。”
“……”
“朋友介紹而來。不管事成不成,保證此事和大俠無關。保證不牽扯大俠和這裡。這是信物。”
九阿哥送上瀟然道長給他的鬼畫符一道,這人懶洋洋地接過來看了,眉毛一挑,開了口。
“既然如此,小爺就接了你這個單子。說吧。”
店小二端上來茶水,九阿哥看著破舊的桌子眼皮子直跳:大瓷碗破了一口子也沒關係,可那桌子上都是油汙,凳子上都是油汙,大瓷碗外麵還有一根爛菜葉子!
九阿哥簡直是,視死如歸地坐下來,端起來大瓷碗輕抿一口,一張黑胖的臉都扭曲變形了。
九阿哥瞧著這人看好戲的樣子,心裡頭暗罵:你要是辦不成事情,爺一定關你去大牢蹲兩天要你也嘗嘗味道!
可那人看出來他的氣怒,卻嬉笑了起來。氣得九阿哥一張臉鐵青。
這裡的一切,對於九阿哥來說,是另外一個世界。即使他廣交朋友,連洋人都是他的朋友。
九阿哥將事情說了,邁步出來這條街的時候,長長地舒口氣,莫名地,心生期待。
“三隻手”當天夜裡去了一趟楊侍郎的家。
第二天傍晚下衙,八貝勒應楊侍郎之邀約,去楊侍郎家裡賞玩幾件古董瓷器,帶著幾個侍衛小廝,“三隻手”裝成一個貼身小廝跟著八貝勒。
楊侍郎的家很大,位於城東的大家富戶區域的好位置的東棉花胡同,這裡雖無大的景點,卻有著幽深寧靜的小景致,乾淨整齊的街道,往來都是老爺小姐的轎子和穿金戴銀有禮貌的下人。
向裡望去,落落的兩排四合院。楊侍郎的家是一座四進的四合院,影壁牆後的院裡搭有葡萄架,一串串紫紅的沉甸甸的葡萄,垂得讓人眼饞。抬頭瞧那房簷下嵌著的檔板,不寬的麵上顯現著已斑駁的漆畫,古意盎然、雅趣天生。
八貝勒逛著楊侍郎的家院子,對這布置讚不絕口。在書房看書畫,在花園裡賞荷花,還和楊侍郎家裡的幾個孩子說了一會話,全程誇個不停,禮物更是大方。
“書香門第,果然養的孩子也好。這次的童學院選拔孩子們,楊侍郎可要將令郎送一個過去?”
楊侍郎聽八貝勒主動提起,忍住歡喜說道:“八爺,犬子愚鈍,小臣心裡正著急那。”
八爺不認同地笑,“孩子很聰明,爺就喜歡這樣有禮的孩子。我們一見如故,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子侄,過幾天,要令夫人帶著孩子去見見八福晉。”
“謝八爺提拔。”楊侍郎真心地笑著,真心覺得八貝勒是個妙人。一頓暢談甚歡的晚食過後,送八貝勒出門,那送的禮物也是要八貝勒應該拒絕,又不舍得拒絕。
“八爺,這都是家裡祖傳的東西,在小臣手裡白糟蹋了。送給八爺才是明珠。”
“爺想收,可爺不能收……”八爺表現是為難的樣子,暗示自己身邊有九阿哥和十三阿哥盯著,“楊侍郎的情意,爺記著了。東西就收回去了吧。”八爺說著話,那手果斷離開,那表情真是痛苦加戀戀不舍。
八貝勒一轉身上了轎子。
楊侍郎站在門口肅手站立恭送八貝勒,心裡頭對於三位皇子阿哥的性情,關係,大約有了一個譜,心裡大安。
“三隻手”借此機會在楊侍郎家裡又看了一遍。
當天夜裡,再次來一趟,那就熟門熟路了。
楊侍郎放夜明珠的盒子,楊侍郎藏在密室的一架子書本裡的銀票們,楊侍郎去外室家裡的證據之一,一條貼身大褲衩和一個大紅肚兜……甚至楊侍郎家裡的垃圾桶,都給他摸了來。
兩個人在一家青樓裡交易,幾根蠟燭的燈光亮著,外頭侍衛守著,門窗禁閉著,“三隻手”一件件地從大包袱裡摸出來這些東西,包括那桶垃圾。
九阿哥的小眼睛越來越亮,就覺得那垃圾桶比這裡最好的美人還香豔。九阿哥簡直是大喜過望地一拍手:“爺就知道!”
“這位爺,”“三隻手”很鄙視地看他一眼,“就這位楊侍郎裝的那點樣子,‘你們’,真不知道?”
九阿哥克製住心裡的歡喜,輕輕咳嗽一聲,“知道歸知道,沒想到這麼大不是?……要早知道,早辦他了。”
“噗嗤”一聲冷笑,“三隻手”對他們這些當官的人,沒有一點好感:“不就是跟煮餃子一樣,撈浮上來的,沉底的就不要去攪?這位爺,您也甭裝青天大老爺的樣子。”麵對九阿哥的怒火,又說,“這四九城裡頭的遮羞布,都在我們這幾街裡,不就那麼回事?”
九阿哥運氣運氣,不和草莽之人一般見識。
“朝裡還是有真正的好官的,大俠不要太偏激。就好像這樣的地方,也有大俠這樣的人。這些物事我都收著,明天我會安排人在刑部大牢裡咬出來這個事情,就說是小偷誤入了楊侍郎家裡摸了幾樣東西。”
“小偷反貪?”“三隻手”愣了一下,笑了,“這很有意思……”看一眼九阿哥,九阿哥板著臉不說話。
“三隻手”很嚴肅:“我也不問你其他事情,第一,不要將送你符咒的人牽扯進來。第二,不要將官府引來這裡。第三,這位楊侍郎的身上,牽扯到其他不少人,官家的,商家的,滿的,漢的,都有。”
九阿哥心裡一凜,一抱拳:“大俠儘管放心。這隻是一場新手小偷不懂規矩的意外。不管牽扯到誰,爺都不怕。”
*
懂了規矩的小偷,一般不會去富戶官家聚集的地方乾活,畢竟是天子腳下,誰知道這戶人家背後的人是誰那?可是一個新手小偷,誤入了這個地方,本著“賊不走空”的原則,摸了幾樣東西出來,那就很有可能了不是?
新手小偷沒有師父帶著,蒙頭亂撞的,在跑路的時候,被九阿哥派去盯著楊侍郎家的人抓到了,被送進去大牢。
新手小偷見到官老爺嚇得都不用上刑,竹筒倒豆子全說了。
刑部縱使有人要捂著這個事情,還要一刀滅了新手小偷的口,麵對一心要抓住楊侍郎把柄的九阿哥,那也隻能捏著鼻子辦案了不是?
威嚴的刑部大堂上,不僅僅是朝廷上的刑部官吏身份貴重,就連芝麻大的小衙役,也是貧民百姓難以高攀的存在。新手小偷見到了大老爺們,不說行一個大禮,就差來個三跪九叩,頭埋得很低屁股撅的高高的,極力表達自己的恭敬。
“大老爺,大老爺,我再也不敢了。我真不知道那裡是楊侍郎的家。我就看他們家的垃圾桶,發現有好東西,我就心動了。是我該死,是我該死。”說著話,他帶著鐐銬的手大力地扇自己耳光,“啪啪”的響亮。
滿漢兩位刑部尚書坐在大堂上。大堂內外大小官吏都是立而不言,誰也不說一句話,就感覺那耳光扇在自己臉上一樣。
過了片刻,終於又有幾名官員姍姍來遲,看到衙門內的陣勢,幾名官員臉色都是微變,卻還強撐著氣勢。
又過了一會兒,戶部滿漢尚書都來了,身邊簇擁著一大群戶部的官吏,後邊還有一個轎子,八貝勒坐在轎子裡沒有出來。
戶部滿人尚書穆和倫進來刑部大堂就擼袖子大喊:“好你個刑部,敢拿人拿到我們戶部的頭上。就一個小偷偷了一點點東西,你就要去戶部拿人?你好大的膽子。”
漢人尚書王鴻緒講道理:“刑部有案子關聯到戶部,戶部自然要全力配合。但這件事太過荒唐,就算是真的,也隻是一件小事。刑部為何如此鬨事?”
楊侍郎站在兩位尚書中間不說話,臉上蒼白蒼白的,好似一個忍辱負重的大清官。
刑部尚書自然不怕他們,站起來對著轎子鞠躬拱手,大聲說道:“小偷之事是小事。但楊侍郎之事,乃是大事。夜明珠十顆價值連城,銀票數額達五百萬兩,每天早上珍珠粉當早餐,養外室……此事,刑部會據實上報皇上。請楊侍郎前來,隻為確認。請問楊侍郎,”
刑部滿人尚書轉頭看向楊侍郎,他的麵堂忠厚,身體肥胖,大義凜然的,好像不認識楊侍郎一樣:“可認識這些物事?”
楊侍郎想說不認識,可是那小偷一看到他就喊出來:“大老爺,就是他,就是他。大老爺明鑒,我就是一個小偷,我也不偷老弱婦孺的,我也不敢偷大官人家的。他夜裡去外室家,我一看他不是好人,我就偷了他的。大老爺也不信,給他穿那褲衩看看,絕對是他的。”
小偷生怕彆人不信,又大喊:“大老爺,還有那肚兜,大老爺,那肚兜上有名字,大老爺您去查就能查到。就在東城安定門內大街的東棉花胡同,和他家挨著,我呸,養外室養成鄰居,他老婆還和外室是手帕交,大老爺,您快去查,免得那女人跑了。”
刑部尚書想暈。
戶部尚書也想暈。
滿堂的官員們都想暈。
無他,他們都和楊侍郎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啊。
八貝勒在轎子裡聽完這個事情,麵沉如水,吩咐自己的貼身太監:“告訴刑部的人,爺信楊侍郎。此事有誤會,要刑部的人好好地審問。”
“……嗻。”
這位太監抬腳走進衙門,所有的目光凝視過來,他剛要說話,一陣馬蹄聲傳來,九阿哥的聲音也傳來。
“八哥,刑部斷案子,你也過來?怎麼不喊著兄弟們一起?”九阿哥渾身喜氣洋洋的,跳下馬來笑哈哈的看一眼八貝勒的貼身太監,黑胖的臉上笑容更大。“你要說什麼?說吧,爺也聽著,爺倒要聽一聽,我們八貝勒的知己好友,是什麼樣的人!”
這太監擦擦額頭的汗,彎身給九阿哥行禮,抖著嗓子喊完八貝勒的話,渾身汗都濕透了衣服。
九阿哥伸手拍拍他的臉,笑容燦爛:“說得好。說得好。”轉身看著這大堂上的人,胖身而立氣勢洶洶:“刑部的人放心大膽地查,有需要幫忙的,儘管和爺提。爺知道你們麵皮薄不好意思,這不,爺已經命人封了東棉花胡同,隻許進不許出,刑部尚書,去拿人吧?”
刑部兩個尚書心裡苦成黃連一般要哭出來,卻是隻能答應著。
楊侍郎真心有點害怕了,臉上還是被冤屈的鎮定,袖子裡的手在抖。
所有人都不說話,都恨不得不認識楊侍郎。
八貝勒從轎子裡出來,直麵九阿哥。
“九弟,刑部辦案子,自有程序。你要擾亂公堂?”
“八哥,弟弟隻是看那條胡同不順眼,封了一下。怎麼是擾亂公堂那?”
“九弟,楊侍郎是冤枉的。”
“八哥,楊侍郎是不是冤枉的,有刑部斷案。難道……八哥要擾亂公堂?”
兄弟兩個,四目相對,眼裡都是火焰跳動,殺機四射。
八貝勒和楊侍郎一見如故,互為知己。堅信知己好友是被冤枉的。
九阿哥和楊侍郎一見如仇敵,堅信楊侍郎是大貪官,是裝的,一定要查出來真相。
刑部戶部兩部官員真要哭出來了:兩位爺,這事真不能鬨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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