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小修(1 / 2)

九阿哥帶著十九弟,領著一群侍衛浩浩蕩蕩地出了宮,穿街過巷地來到許主事的府上。

許主事的職位還沒在實際中升上來,但他有銀子,府邸的位置在四九城中很好,就在內城城西的達官貴人集中地。

宮城西苑瓊華島,人間美景勝“蓬萊”的兩紅旗駐地,曹寅在京城府邸的左邊,臭皮胡同,金水河東,隔金水河向西南望去,望見的是妙應寺那高高聳立著的白塔。號稱“金門玉戶連雲裡,周回弱水三千裡”的北方小江南西苑之地。

府邸也很大,直通前後巷子,清水白牆的素雅、淡樸中透著精致高雅。徽式建築的門廊修建的精巧標致,雖然礙於官職不高守著禮製,但那金啊玉啊的,柱子上,門廊上,扶手上,影壁上……到處都鑲嵌著,彰顯主人家的富貴,有錢。

倒是和曹家有的一拚。

九阿哥心裡默默念著,對這兩家,兩派人的不和睦有了具體的認知。

瀟灑站在門口,想起這是他娘的娘的妹妹的女兒的家,不知道怎麼的,情緒低落。九阿哥摸摸弟弟的腦袋,心裡酸酸的難受。

哥倆站在門口打量著,要進門的時候才想起來,都沒下帖子。

九阿哥再次摸摸十九弟的小包包頭,抬頭挺胸。門房瞧這位爺的氣勢,又看這位金童娃娃的喜人勁兒,熱情客氣地笑著上前行禮:“兩位爺,是來我們家嗎?”

“當然。”

“兩位爺裡邊說話兒。”

門房領著人進來前門,彎身行禮,委婉地說道:“兩位公子爺,我們老爺在衙門,大公子出門去辦事,二公子在念書,三公子還小……您要找哪一位?”

九阿哥一笑:“你這門房倒是有趣兒,我們來,又不是為了見你們老爺,我們是來看望你們夫人。”

門房愣了。

許家的幾個門房都是年輕小夥子,穿的一身綢緞,長得也是俊俏,人也機靈著,知道這是看望夫人的,就更熱情了。

恭敬地請坐下,上來茶水和點頭,其中一個小頭頭的門房就說了:“兩位公子爺,我們夫人今天有不少夫人來看望,這會兒正在用午膳。我們去給您通報,具體夫人能不能得空,就不知道了。不知道兩位爺您哪家的?”

九阿哥用著門房裡的茶水和點心,暗暗點頭,喂給十九弟一塊桃酥,一擠眼隨口說道:“你猜猜?”

猜猜?

門房一聽就愣住了。

那小頭頭彎腰親近地笑著:“兩位公子爺哎,汪家和我們家老爺夫人來往很是親近,汪家哪家哪家的親友名字長相都在我們的腦袋裡,真沒見過兩位公子爺……”又看一眼小金童。

九阿哥更是笑了:“你小子還挺聰明。”

那小頭頭不好意思地撓頭:“公子爺,不是我們聰明,小公子的長相,和汪家三公子家裡的三公子有幾分相似,長得這樣好的孩子哪裡多見,一見就記住了。”

九阿哥眼睛一眯。

瀟灑聽了歡喜。

汪家三公子家裡的小三公子,長的像他?

“九哥,瀟灑喜歡。”瀟灑有了好奇心。

九阿哥抬頭摸摸弟弟的腦袋:弟弟還不知道,他娘就是汪貴人,那汪家三公子家裡的三公子,就是他表兄弟。

九阿哥心裡酸酸,更是難受,一抬眼對門房吩咐:“去通報你家夫人去吧。”

“哎,兩位公子爺稍等著。”

門房暗自琢磨汪家哪家親友有這樣的孩子他居然沒見過?可他也不敢再細問。彎身行個禮,囑咐其他小廝伺候好了,小跑著就去給通報。

一個小廝跟著照顧著,其他小廝繼續到門口站著,迎接其他客人。

九阿哥起身出來門房,細細地參觀這裡的影壁寶石鑲嵌,牆壁彩畫。

瀟灑喜歡這裡的江南風格,花草樹木,和九阿哥介紹道:“九哥,這是印度來的燈籠花,是鄭和下西洋的時候帶回來的,南京可多了。”

九阿哥來了興致:“許主事祖籍,好像是江西?怎麼家裡收拾的跟南京一般?”

跟著伺候他們的門房就說了:“回兩位爺,家裡是夫人收拾的。”

“你們夫人祖籍不是山東?”

“我們夫人的父親當年在南京為官,夫人在南京的時間長。”

“哦,原來許主事還是癡情人?莫不是耙耳朵?”

咳咳。那個門房嘿嘿笑著不敢接口,幾個侍衛都忍著沒笑出來。瀟灑眼睛一亮:“九哥,師父說‘耙耳朵’的男子漢最有福氣。”

九阿哥撲棱弟弟毛茸茸的小腦袋:“你師父說的不對。男子漢應該敬著嫡妻,但不應該聽嫡妻的。她們女人家,哪裡有什麼大見識?”

可是巧了,一個夫人也來看望許夫人。兩家關係看著很是親近,這位夫人的轎子直接進來大門,她帶來的小孩子騎著一輛工部新出的小兒童車跟在轎子身邊,聽到九阿哥的話就不服氣,大喊一聲:“女人家怎麼沒有大見識?我要去告訴你娘和你媳婦。”

小孩子聰明,瞪大眼睛又說:“我還要去告訴你閨女,要她不喜歡你。”

哎吆喝!九阿哥不怕親娘不怕媳婦兒,但他疼閨女。九阿哥抬手捏住小孩子的臉頰上的肉肉,虎著臉問:“你幾歲?”

“我八歲!”小孩子臉頰被捏住,說話不清楚,但氣勢不弱,瞪大眼睛控訴九阿哥:“男子漢不能欺負小孩子!”

“誰告訴你男子漢不能欺負小孩子?”九阿哥嘿嘿笑,“爺今兒告訴你,男子漢就喜歡欺負小孩子,尤其你這樣的不服氣的小孩子。”

九阿哥拎著小孩子從車子上下來,抬手就要打屁股,那孩子嚇住了張口就喊:“娘!娘!”

跟來的下人們眼看這位爺的衣服氣度,一看就是耍孩子玩的架勢,心疼自家小公子也不敢上前,這孩子也真是聰明,直接喊娘。

那位夫人的轎子停下來,人沒出來,但聲音出來:“不知這位公子怎麼稱呼?小孩子頑皮,要您見笑了。”

聽聲音大約四十來歲,說話斯斯文文的,既不生氣,也不著急,很有禮數的大家閨秀樣子。

九阿哥一眯眼,提著小孩子的耳朵笑道:“原來你是家裡的老來子,怪道寵著這般活潑。”

又笑:“這位夫人,我家裡不用提。我們兄弟是來看望許夫人的。”

那小孩歪著腦袋,直接喊到:“你是許家的親友,那你還不快放開我?”一眼見到這位長得這般好看的小弟弟,此刻歪著頭仔細一看,還和自己長得相似,那眼裡都是小星星。

九阿哥卻是因為仔細一看,看到這張臉和十九弟的相似之處,愣神之下鬆開手。

那孩子皮實,自己揉著耳朵拉著弟弟的手問:“弟弟你長得真好看。你叫什麼名字?”

“哥哥你長的也好看。”瀟灑剛在一邊好奇地看著他,喜歡這個小哥哥,打個道家禮節,回答道:“無量天尊。小道法號瀟灑。這位是我哥哥,家裡排行第九。”

那小孩一聽就歡喜地笑,又湊近一點:“你叫瀟灑小道士,這法號好,男子漢立於天地間第一就是要瀟灑。我也最瀟灑。可見我們有緣分。你有小車車嗎?原來你哥哥排行九,這京城的人家就是孩子多,送我車車的那位貴人排行八,我都喊他八爺。”

瀟灑一眨眼:“小道還沒有車車,哥哥們在給做。”

九阿哥一聽這是八哥給送的,心想八哥這為人處世自己真是八輩子也趕不上,這也不知道是江南哪個大家族的孩子要他這樣上心,他再看這孩子的臉,思及剛剛門房的話,人就驚住了。

就聽這孩子歡喜地說道:“我叫博霆。弟弟叫我博霆哥哥。哥哥喜歡弟弟,哥哥送你一個,好不好?車車好玩哦,我們一起騎車去玩?弟弟你在哪個道觀?你家住哪裡?你說話不像北京人,你也是江南來的嗎?”

瀟灑臉上笑容加大,很驕傲的模樣:“謝謝哥哥。小道明天就有車車。小道從紫金山秦淮河來。你那?是南京嗎?”

“哇哇,你聽出來我來自南京?我的北京官話是不是不夠好?我家就在秦淮河邊上,可惜我娘一直拘束著我不給我去玩。你去玩過嗎?”

瀟灑因為來許家,莫名地心情不大高,此刻因為和他說話有了快樂,就開心地回答:“天天去玩。小道是秦淮河邊最俊秀風流的小道士哦。”

“哇哇哇,我太羨慕你了。弟弟長得這樣好看,一定人見人愛的。”

兩個孩子湊在一起嘰裡呱啦地說著話,除了靠近的九阿哥,其他人都沒聽見說了什麼。

轎子裡的夫人派嬤嬤去找來門房問道:“難得小三兒喜歡一個弟弟,這是哪家的孩子為何不能說?”

那門房也正奇怪小三公子下人們都不認識金童小道士,老實回答:“大公子送小公子來看望夫人。沒說哪家人。因為相貌相似,問是不是汪家親友,沒有否認。”

那位夫人愣住了。

汪家的親友?

汪家哪家的親友在京,小三兒沒見過?

這位夫人當即掀開轎簾子,在嬤嬤們的攙扶下,出來轎子。

這位夫人出來轎子,和九阿哥互相行禮,一眼看到這位金童孩子,那眼睛就看直了。

許夫人聽完門房的通報,聽他細細地描述那孩子的容貌,跟著來的哥哥的樣子,身邊侍衛的氣勢和氣度,大約明白是九阿哥和十九阿哥,忙不迭地起身出來迎接,一眼看到汪三夫人和九阿哥、十九阿哥站在一起,小三公子還和十九阿哥在說話,也是愣住了。

瀟灑和博霆眼見大人們的樣子,好奇地望著。

九阿哥剛還在琢磨不可能這樣巧不可能這樣巧,一看這位夫人盯著十九弟的樣子,許夫人的樣子,心裡最後一絲僥幸也沒了。

許嘉俊要出洋的消息傳出去後,親友們都來看望,汪家在京的三公子在翰林院修《明史》,自然也要來看望。

皇上不想十九弟和汪家人接觸。可是既然遇到了,哪有不說話的道理?這將來要給人說一句“十九阿哥見到舅母都不知道”,那才是皇家的大笑話。

九阿哥一把抱起來十九弟,目視他的眼睛,問道:“十九弟不怕哦,十九弟最勇敢。”

“瀟灑不怕,瀟灑最勇敢。”

“乖。”九阿哥心疼弟弟,可該有的禮數要有。

九阿哥抱著弟弟,和許夫人說道:“夫人安好。我們去裡麵說話。”

“好好,好好。”許夫人已經慌了神,趕緊地示意汪家嬤嬤扶著流淚的汪家三夫人,帶著呆愣的小三公子,一起進來後院待客的書房。

小三公子奇怪娘親怎麼哭了,又因為這奇怪的氣氛不敢多問。到了書房實在忍不住了,鑽到他娘懷裡喊著:“娘?”

“快起來,給九阿哥和十九阿哥行禮。”

九阿哥領著弟弟直接做到上首,大馬金刀的樣子,許夫人和汪夫人,還有兩家的孩子一起給行禮。

九阿哥笑道:“兩位夫人請起。來之前忘記下帖子,實在冒昧。是十九弟念著夫人的孩子,說要來給送禮物。九爺就陪著走一趟。”一轉頭,笑道:“十九弟,許夫人你見過了,另外一位夫人是你三舅母,這位小哥哥是你表兄。”

瀟灑的眼睛睜大,嘴巴張大。

汪夫人再也忍不住,哭道:“十九阿哥,萬萬沒想到見到十九阿哥……你好嗎?”

瀟灑跳起來椅子,人飛起來定定地看著她。

舅母,舅舅的媳婦兒,娘的哥哥的媳婦兒,娘親的哥哥?

瀟灑的眼淚流下來,小河一樣流到臉上,卻是記著答應九哥的話,沒有哭出來。

掏出來懷裡的手絹,給夫人擦眼淚,嘴裡哄著:“舅母不哭哦。”

汪夫人感受到小孩子的懂事和傷心,再也克製不住,一把抱在懷裡,緊緊的:“舅母不哭。舅母是高興,見到十九阿哥高興。”

汪夫人的眼淚滾滾而落,落在瀟灑的肩膀上,瀟灑的眼淚更多。

汪夫人哭的錐心泣血,痛苦壓抑。

瀟灑沒哭,卻是眼淚無聲無息。一整個下午人都焉焉的,隻有和博霆、許家的孩子一起玩騎車的時候,笑了出來,那笑,也是帶著淚的,要人看了就心酸的想哭。

蕉園詩社本來在錢塘,汪家的老夫人,也就是汪貴人的母親是錢塘人,嫁到汪家後辦了一個分社,邀請親友家裡的姐妹們參加,後來傳到年輕一輩,十幾個小姑娘打小長在一起,那時光是美好的,也是無憂無慮的。

可是,誰能想到長大後的事情那?

最要人喜歡的,最要人疼著的汪家小小姐,人人都說她將來一定是過得好的,一定嫁一個家世相當,夫妻琴瑟和鳴的人物兒,一起過神仙日子,卻是發生那麼多事情。

九阿哥在院子裡看著幾個孩子騎車玩鬨。

書房裡,汪夫人和許夫人哭道:“我嫁到汪家,將小姑子當成親妹妹處著疼愛著,我甚至想過這個妹妹將來能嫁到自己娘家就更好了……”

許夫人安慰她:“造化弄人。我們隻能堅強地過。你看十九阿哥今天一直在傷心,你可不能哭了。”

汪夫人如何能不哭?她嗬護著的小妹妹,進了宮,她再也沒見過。

最後一麵也沒見到。

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也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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