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7:“我也沒有,需要我聯係車子嗎?”
薑鬱:“不用,我來就好。”
白黏黏在手提包裡興奮地動來動去:“臨月城!有好吃的東西嗎?想吃!”
薑鬱輕輕拍了兩下包,“有的。”
不止是陳麗紅廟被布置了一番,月潭周邊被布置得更為誇張。
薑鬱都不知道這些人的效率怎麼能這麼高,才短短幾個小時就能搭出一個懸浮於月潭水麵的竹台。
這個竹台的支點有四個,左邊兩個,右邊兩個,每個支點是由好多根青色的竹子綁在一起做成,並不顯得粗魯笨拙,想來是師傅的工藝好,有種自然結實的美。
竹台的前方擺放著竹編的椅子,估計有幾百上千張,以竹台為中央,密密匝匝地向著四方延伸,像一隻隻青色的螞蚱。
這些椅子是為了回到村裡參加祭典的村民而準備,這麼多年過去,村裡的人也由原本的不足百人發展壯大到這個地步。
“哇,好多椅子啊。”白黏黏從包的縫隙中探出頭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椅子,像小蟲蟲一樣,一個挨一個的。”
他自己看還不夠,還要拉著薑鬱看:“小鬱你看!好熱鬨。”
薑鬱覺得他說這些話有點可愛,笑著說:“嗯,挺熱鬨的,想留下來參加完祭典再走嗎?”
“不了,我覺得還是好吃的東西對我的誘惑更大。”小白蛇嚴肅地表明自己的立場。
月潭周圍的樹上,高草上被係上明黃色和紅色的絲帶,絲帶太多,將月潭襯得似個打扮累贅的美人。
風吹著,高草搖晃著,樹上的葉片搖晃著。
美人也搖晃著。
薑鬱靠在旅館的窗戶旁看下麵的景色,看米粒大的小人忙忙碌碌,在月潭周圍擺放果籃,點燃香燭,做足了為陳麗紅慶生的架勢。
“小鬱?不走嗎?外麵的天色都開始變暗了。”
薑鬱看了眼時間:“走。”
辦理退宿手續的時候,旅館的前台已經換了人,不再是挺著大肚子穿著粉紅色睡衣的男人,而是一個留著利落短發的女性。
“不多留一個晚上嗎?我是推薦你們留啦,我們今晚要舉辦一年一度的廟會,很有意思的。”劉媛媛沒有急著接薑鬱遞過來的單據,熱情地勸說道。
池嘉:“不用,我們有急事,必須今晚走。”
“退宿的話,要扣一半的手續費。你們確定?”劉媛媛再次確認。
“我們確定。”薑鬱把單據塞進劉媛媛手裡。
對方癟了癟嘴,不情不願地把錢退給他們。
薑鬱臨行前多嘴問了句:“先前給我辦住宿登記的老板現在怎麼樣了?”
劉媛媛臉色一變,不想多說,隻答了短短兩個字:“死了。”
原本定在五點出發的短途車因為在路上拋錨,到達時間延後了兩個小時,薑鬱他們拿著行李來到村口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七點。
“不好意思,實在是不好意思,耽誤你們時間了,這車平時都好好的,也不知今天是怎麼回事。不過小妹妹你放心,已經好好檢修過了,就是點小問題,車胎換了,油也加滿了,路上絕對不會再出事。”開著麵包車的司機到達村口後,殷勤地幫幾人提行李,開車門,一個勁地道歉。
反正在天黑之前趕到了,薑鬱並不是很在意:“沒關係,我們也不是很趕時間。”
太陽像顆橘紅色的蛋黃,正在緩慢地下沉,現在距離入夜已經不剩多長時間。
薑鬱本來還在苦惱想偷看祭典內容但沒有辦法,現在正好能得以解決。
【暗眼】和【內耳】的偷看偷聽距離雖不受限,但使用時長卻隻有半小時,若是四點從月潭村出發,到達臨月城時七點多,剛好入夜,她光是操縱著【暗眼】和【內耳】花在路程上的時間就遠超過半小時,更彆說她根本不可能記清從臨月城到月潭村的路線。
現在這個時間點正好,薑鬱把兩個道具留在原本房間的窗邊,方便隨時拉近景和遠景偷看祭典的內容。
【暗眼】附在窗玻璃上,眺望著窗外的景色,看橘紅色的夕陽鋪在水麵,再看色彩逐漸暗淡直至消失。
夜色降臨。
竹台前青色的小螞蚱上坐了人,【暗眼】一眼掃過去,發現九成的座位都被坐滿了。
他們的穿著打扮各不相同,有的華貴上流,有的簡單粗陋。不同階級的人現在坐在同一個地方,他們的身份地位和社會階級在生死麵前無限縮小,近到落在同一條水平線。
明明這麼多人,現場卻並不吵鬨,有點安靜的過分。大家都屏住呼吸,麵色凝重地看著正中央的竹台,在等待感應者宣布此次的祭品會是誰。
等待自己的命運被審判。
聚光燈亮起來打到竹台上。
中午還是小女孩形態的陳麗紅現在已經發育成了初中生的模樣,身上那套碎花小裙子也換成了紅色的連衣裙。
“歡迎大家在百忙之中抽空來參加月潭村第三十屆的祭典。”陳麗紅的聲音通過胸前佩戴的麥克風洪亮地傳入在座村民的耳朵中。
如果忽略她吐露的詞語所代表的內容,忽略這是一場要選出活人作為祭品的祭典,這仿佛是某個節日晚會的開場白。
不能落下感應者的麵子,現場的人員甚至要為她的發言鼓掌。
等稀稀拉拉的掌聲停下,陳麗紅微笑著繼續說:“我是第三十一任的感應者陳麗紅。”
這句話宛如向平靜的湖水中投入了大塊的金屬鈉,水立馬翻騰起來。
“第三十屆的祭典為什麼要讓第三十一任的感應者來主持?這不是錯位了嗎?”
“你剛才聽見她說的話沒有?她說她叫陳麗紅!就是陰廟裡供奉的那個人!”
“這任的感應者明明該叫徐翠雲才對吧?”
……
竹台下的人小聲地討論著。
陳麗紅微笑著包容竹台下麵窸窸窣窣的聲音,繼續說:“今年的祭典和往年一樣,還是有部分人沒有按時到場啊。”
下麵細碎的聲音消失了。
“張立德,楊慧,張雯雯,劉冬……”陳麗紅的手中沒有稿子,她的眼睛不疾不徐地從空位上掃過,逐個念出這些缺席者的名字,從頭到尾臉上都保持著甜蜜得體的微笑,“很好,我們會給予他們相應的處罰。”
其餘人對於這“處罰”的內容再清楚不過。
部分膽小的人已經在發抖了。
“好了,那麼事不宜遲,就讓我們進入到本次祭典的重大事項:選祭品!”陳麗紅聲音透亮地宣布道。
竹台下方傳來啜泣聲。
陳麗紅對他們的痛苦不予理會,開門見山道:“這次的祭品指定為——”
有人捂住耳朵,生怕從陳麗紅嘴裡聽到自己的名字;有人雙手合十,閉眼祈禱;有人在安慰自己的妻子或是兒女。
場麵一片混亂。
【全部】
陳麗紅說完後,台下的人紛紛抬起頭來,一副驚愕的樣子看著她。
“全部?什麼全部?有人的名字叫全部嗎?”現場有人在崩潰地大喊。
“沒聽清楚嗎?我再說一遍,全部。”陳麗紅重複道。
【暗眼】看見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月潭之所以叫月潭,是因為它的形狀似月亮。
月亮由兩條曲線組成。
在陳麗紅說完這句話後,兩條曲線,即兩側的岸上長出了如鯊魚般尖銳的牙齒。這些潔白而尖銳的,細細密密的牙齒越長越大,最後與對岸咬合。
月亮像張露齒笑的嘴。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說的快逃。
接著現場青色的螞蚱四處飛竄,踩踏事件頻發,大家顧不上尊嚴和體麵,隻想在混亂中保全自己的性命。
露齒笑的嘴巴緩慢地張開,繃斷架在水麵上的竹台,陳麗紅落入黑色的深淵中。
嘴巴越張越大,變成圓圓的O形,裡麵發出震天響的三十一個女人重合頻率的笑聲。
O形的嘴巴像個黑洞在不斷像外擴張,再擴張,吞並掉月潭村的一切,包括房屋,包括土地,包括人口。
站在窗邊看情況和聽聲音的【暗眼】和【內耳】也一並落入黑洞中。
黑洞裡是寂寞的荒蕪。
【暗眼】在墜落的過程中看見,掉進黑洞的人們在短短幾秒內化成白骨,又在短短幾秒內變成粉末淹沒進無邊的黑暗。
這裡是哪裡?
一生的時間被無儘的壓縮,是從生到死再到無的隧道。
【內耳】在墜落的過程中聽見濃稠的黑暗。
濃稠的黑暗是會流動的寂靜。
什麼都沒有。
【暗眼】和【內耳】不斷往下墜落,以為會無窮無儘地墜落下去。
直到【暗眼】瞥見一抹清冽,直到【內耳】聽見水流的聲音。
黑暗裡有了色彩和聲音。
什麼地方是源頭?看不見。
但是有水在咕嘟咕嘟地從那裡冒出來,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暗眼】和【內耳】被水流往上衝,視線從下落到上升,耳邊是刷拉拉的水流聲。
不知過了多久,視野突然開闊,視線裡出現光亮。
【暗眼】漂在水麵上,遊來遊去,驀然抬起頭,看到滿天星星。
從此刻起,月潭村從地圖上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