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何景秀猛地睜開眼,喘著氣爬起身,赤著雙腳下地,來到窗前凝望夜空。
夜空一輪明月高掛,月光如霜華,整座老宅都被攏在了月光裡。
他安靜的站在窗前,站在銀霜似的光裡,如一尊凝固了的雕塑。
額際薄薄一層汗水逐漸風乾,何景秀壓在胸口的那口氣終於緩了過來,這才轉身從衣櫃裡拿了睡裙進浴室。
簡單衝洗一番,換上乾淨的睡裙,何景秀赤著腳回來。
坐在床沿邊發呆,等著頭發和腳乾了,他便拉開被子躺了上去。
忽地,他又睜開眼,開燈朝房間裡某個角落看過去,沒發現異常才睡著。
當他睡著後,床頭那盞燈的燈光越變越暗,最後調到了適合睡眠的光度。
房間的某個角落,一抹紅點閃過,之後趨於黑暗。
莊思濃喝了酒,又和沈嘉真鬨得不愉快,於是回園景道的房子找何景秀。
翻遍了房子沒找到人,猛然想起他把何景秀送到老宅裡了。
園景道的彆墅太空曠,空得他難以忍受,於是莊思濃回老宅。
深更半夜的,車子熄了火,傭人悄聲開門。
莊思濃脫下大衣上樓前問:“小景的房間在哪裡?”
很可笑。他把何景秀送來老宅,又過來數次,卻直到現在都不知道何景秀住在哪一層樓哪個房間。
傭人小聲回:“何先生住在——”
“回來了?”
莊思濃立刻抬頭看向樓梯口,正對上莊燕庭黑沉沉的目光,反射性神經一緊,挺直了背扯開唇角回答:“我回來住一晚。爸。”
莊燕庭:“你最近很忙?”
莊思濃:“是有點忙。最近在忙一樁海外合作案,準備資料太繁雜,今天好不容易擠出時間回來。”
莊燕庭從樓梯口走下來,坐在沙發上翹起腿,點燃一根煙夾在指間。
不抽,隻是看著。
煙氣彌漫,遮擋了他的麵孔,以至於莊思濃看不清他的神色,再加上酒精催化。精神放鬆之下,他竟以為莊燕庭此刻很好相處。
“爸,我先上去找小景,他應該也想我了。”
聞言,莊燕庭掀起眼眸,目光透過煙氣刺過來。
“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忙、怎麼忙,忙到你那邊的人到我這裡來訴苦。”莊燕庭撣了撣煙灰,腕間一串珍貴的佛珠磕碰到桌麵,發出清脆的響聲。
響聲破了此刻的寧靜,莊思濃心裡一跳,頓時莫名的恐慌。
“爸,什麼意思?我那邊的人實在不懂事……怎麼跑來叨擾您?”
莊燕庭不說話,甚至連看都沒再看他一眼。但莊思濃卻怕得頭皮發麻,背後冷汗,酒精在一瞬間揮發乾淨,他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卻因此更覺慌張,他最近和沈嘉真牽扯太多,甚至借著合作名義和沈嘉真接觸,以至於荒廢了公務、拖慢進度。
不由得,莊思濃開始怨怪公司裡的人。
明明在他手底下做事,有不滿不直說,卻背著他來找莊燕庭。緊接著,他又產生了數年如一的怨,怨莊燕庭既然已經將公司事務交給了他,為什麼不乾脆點完全放權?
雖然那不過是莊家諸多產業中不起眼的一部分,可明麵上也給了他不是嗎?
莊思濃低聲說:“我知錯了。”
莊燕庭沉默許久,晾著莊思濃,狠狠震懾了一番後才開口,又多交代了許多事務給他。
莊思濃內心叫苦不迭,卻聽莊燕庭淡聲說:“這是莊家產業裡的一小部分。”
所以?
莊思濃不明白他特意這麼說的理由。
莊燕庭:“這些產業遲早交到你手裡。一個小公司的事務都處理不好,怎麼管理莊家?”
聞言,莊思濃一愣,隨即明白莊燕庭此番做法是真的想放權,隻不過是他太差,達不到要求。但莊燕庭沒放棄,也不怪他,反是更信任他、磨礪他。
“我真的知錯了。我會儘快解決這些事,不讓您失望。”
“嗯。”莊燕庭垂眸,淡漠的神色裡似乎泄露出一絲疲憊。“去忙吧。”
莊思濃有一絲心酸,抬腳要朝樓上走。
不料莊燕庭喊住他:“回公司去。”
莊思濃猶豫:“……我休息一晚?”
莊燕庭冷厲的目光便投射過來。
莊思濃嚇了一跳,忙不迭的說:“我這就去公司忙。”
“等等。”莊燕庭喊住他並說:“你把程嫂帶過去,讓她照料你。”
程嫂是老宅的老人,非常善於照顧人。
莊思濃感覺到莊燕庭說不出口的父愛,滿腔感動:“謝謝……爸。”
等人一走,管家過來:“今天何先生問過小先生的歸期和聯係方式,我說小先生最近實在太忙,空不出時間回來。”
莊燕庭碾滅煙頭,挺滿意管家的回答。他起身說:“他長大了,該學會擔當。”頓了頓,又說:“男人不該太戀家,過兩天他再回來就找個理由打發回去。”
“……”管家:“聽先生的吩咐。”
6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何景秀逐漸習慣了老宅這邊的生活。
他也不再每晚做幼時被父親鞭打的噩夢,慣了那房間和床上的味道。
一日三餐的口味,老宅的日常作息,花園外麵的風景和玻璃房待開的花朵,一切都在熟悉和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