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山先生問過至聖先師為什麼要做這個決定嗎?”
李命依舊未答。
“長山先生或許想問,但是因為某種因素,比如說……”家川聲音微微低沉,“憂慮,疑惑,甚至是……害怕。而沒有問出來。”
“黎央教的你這些?”李命岔開話題。
“他沒教我這些,甚至不願教我這些。”
“所以,你殺了他。”
“是的。”
李命淡淡問:“你覺得你是個聰明人?認為自己醒悟得早?”
“我一直很清醒。”
李命輕蔑一笑,“你覺得你看透了這座天下的秘密,所以來這裡,一番說教。”
家川並沒在意李命的嘲諷,而是幽幽地說:“先生,該換紀元了。”
“好一個鬼穀傳人,不出世便知天下七八九分。你說換,就能換嗎?”
“不,你說換,便能換。”
“世難未來,何來的換紀元之說?”
“一昧地在原來的圈子裡繞,永遠走不出去的。就像現在的先生你,守著這一方祭壇。”
李命說:“這不叫一成不變,這是本該一直做的事。”
“那先生,你認為你守護的是什麼?”
家川問了先前陳放問過的問題。
“這不是守護,隻是攔著你們。”
“為何攔著我們?”
“因為,我想完完整整地看一場告靈儀式。”
“先生,你意氣用事了。”
李命搖頭。
“難道先生你不覺得單單依靠圉圍鯨來完成自然母氣的循環,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嗎?為什麼我們不尋求改變呢?”
“這是天地的選擇。”
“天地,天地是什麼?先生你認為天地有靈?還是有靈才有天地。”
李命指著上麵,“上麵是天,指著下麵,下麵是地,天地就這麼簡單而已。人類生存在這裡,並不意味著是這裡的主人。天地選擇人類,也可以放棄人類。”
“那麼,人類該順從天地,還是該反抗,尋求新的出路呢?”
“這是曆古以來人類都在思考的問題。我不是全知全能者,沒法告訴你答案。”
家川笑笑,“也是,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人類。”
李命感受著祭壇裡母氣被指引的速度。很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得多,不妨說就快要完成了。大潮壓在神秀湖上麵,底下的人看不到天色如何,但是李命知道外麵的天已經黑了。
家川說了許多敏感且晦澀的事,李命不得不去承認,一些事情他說得很有理,但是那並不會妨礙他要照料好神秀湖局麵這件事。
對於家川這個人,李命有些捉摸不透,鬼穀一千多年未出世,其間發生的一些事情也並不能完全去知悉。所以,李命沒有選擇再和家川去說那些“天下”、“秘密”之類的事。
“你要站在陳放那一邊嗎?”
“不,我是站在神秀湖的對立麵。”
“甘願看著母氣被瓜分,天下紊亂就是你們想要的?”
“那樣可以更快迎來世難。也可以,避免儒家第一個觸及到那一層次。”
問也問完了,理由也說了。每個人都是名正言順,每個人都是正正確鑿。不同的隻是所謂的立場。
於是,山河與神祗的爭鬥中,湧進了另外的力量。
鬼穀屬縱橫家,曆來在哲學、博論上建樹頗有成果,而在修煉一途上的表現,則具體到了神魂。鬼穀一家的人,曆來都是神魂修煉的大家,時不時便有九兩神魂的人出現。
比較讓李命擔憂的是,他並沒法感受到家川的神魂修為如何,也就是說家川並非普通的神修,可能蘊含著某種範疇外的東西。
當家川的力量湧入神秀湖後,李命的疑惑便更深了。
那是一種特彆晦澀的力量,倒的確是強大的神魂,但是其形意完全不是所熟知的神魂形意。普遍的神魂形意,是以虛應實的,也就是虛幻的存在方式,發揮出實體的力量。但是家川的神魂形意則不同,是以無形應虛。李命完全無法感受到他神魂的存在方式,但偏就能感受到那一股晦澀的力量。
像是太平的山河裡,忽然湧現出鬼魅,攪風弄雨。
“這是什麼力量?”李命問。
“神魂的力量。”
“為什麼我沒有感受過?”
“你也說了,你不是全知全能者。”
李命眉頭泛起,身形招展,為山河再添一道清風。
第一道清風,是為了吹散神祗的信仰;
第二道清風,是為了吹散鬼魅的作祟。
但是,家川那古怪的力量讓李命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一般來說,這天下萬般人,萬般大道,同出於一座天地,許多地方都是相互關聯的,相互之間能夠尋找的製約的方式,但是家川的古怪道意卻讓李命尋不到製約的方式,就好似不是出自這座天地的道意一樣。
這樣李命感到憂慮。第一次為局勢感到不妙。
先前即便是陳放出手,他都能預料到,也有製約的辦法,甚至更多的大聖人來此地,都能去製約。但是偏偏來了一個預料之外的家川。與其說是預料之外,倒不如說那是難以去預料。
而偏偏這個預料之外的家川又帶來了如此奇怪的力量,尋不到根源的力量。
鬼魅在山河裡遊蕩,清風吹散不了,肆無忌憚地吞食文字思想。局勢開始往陳放那邊倒。
李命不得不一邊應對,一邊快速地推衍家川這種古怪神魂力量的根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