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放看著莫長安和李命的模樣,知道他們應該是在交流著什麼。但是他已然不去關心了。伸出手,一道法訣自然而成,然後消失在這裡。
城北的小酒館裡。
老板娘將最後一道“息”引入酒壇子裡麵,引入酒壇子裡姑娘的身體裡。與此同時,一道法訣映入她的眉心,直達紫府,將沉睡在紫府裡的灰暗神魂喚醒。
神魂是姑娘的模樣,隻是先前一直是灰暗的。而今,那道法訣拭去了神魂裡的灰暗。
金色的光,從神魂身上湧出。
酒壇子裡的姑娘,睜開雙眼,直直地看向遠方。
老板娘看著那對眼睛,驚駭得連連退後幾步,神魂止不住地顫抖。她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眼神,從未想過,這樣的眼神會出現在人身上。那是沒有一絲情感,空寂到了極致的眼神。不,這樣形容是枯燥的,是單調的。那是根本不能去形容的眼神,不是沒法形容,而是不能形容。任何形容與描述都起於人的主觀意願,而那眼神是絕對的客官,沒有任何一絲主觀的情調在裡麵。
她不是人,不是人!
這是老板娘無比肯定的一件事。她用她的大道,用她的未來去保證,酒壇子裡的姑娘絕對不是人!
酒壇子裡,隻是腦袋露出來的她抬頭望著天。直直地望著,沒有任何其他反應。
酒館裡的氣氛凝滯到了極點,老板娘屏息,不敢有絲毫動作。直到壓力將她繃緊的神經壓斷,她忍不住眨了一下眼。
就是這一個眨眼,酒壇子裡,沒了那位姑娘。
萬頃的壓力陡然消失,老板娘渾身的力量幾乎被抽空,癱坐在地,大喘著氣。隻是嘀咕,“陳放啊,陳放,你害死我了。”
一想到那眼神,她便止不住顫抖起來,半晌後,一手拍在酒館地上,整個酒館直接消失。她看也不看其他地方,直接一步消失在這裡,絲毫都不多久留。
“錢我不要了,彆來找我!”
這是她留給陳放的最後神念。
……
曲紅綃離開了朝天商行的洞天區,來到百家城。她沒有對百家城變成廢墟這件事有任何驚訝,這本就是預料之中的事情。那麼多的聖人出動,若是百家城還能安然無恙,那才是真的稀奇。
廢墟上,她沒有感受到其他氣息,該離場的都不會再在這裡多留。
從南城區的廢墟經過時,她在廢墟裡看到了一株花。一株雪見蘭。
“能在這樣的廢墟裡開花,真不愧是雪見蘭。”她想。
在廢墟裡看到這樣的生機,心裡難免得歡喜。曲紅綃心再清淡,也還是歡喜這樣的景致。她覺得,這種景致可比壯闊山河好看多了。
她駐足,蹲下來,指尖輕點雪見蘭的花瓣。
一種彆樣的感覺在她心頭升起。然後,便看到,那株雪見蘭迅速地枯萎了,還不待她反應過來,便如粉一般消失了。
她愣住了。
“是我的緣故嗎?我明明什麼都沒做,隻是碰了一下。雪見蘭的生命力不是很頑強嗎?”
她想不明白,左右瞧了瞧,眨眨眼,有些做賊心虛地邁步離開。
走開幾步後,她又回過頭看來。那朵雪見蘭果然消失了。
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沒困惑她太久,她開始思考先生先前對自己說的話。
“什麼叫我知道胡蘭在哪?”
她思來想去都不明白。
放開神念去探究,卻也沒有感覺到任何胡蘭的氣息。用腰間的子母傳音令去傳音也不成功,先前發生在這裡的聖人鬥法,影響了這一片地方,各種氣息都紊亂了。曲紅綃的神魂力量還沒成長到能夠無視聖人鬥法產生的影響。
捕捉不到氣息,神念也傳不出去。一時之間,曲紅綃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去找回胡蘭。她知道,先生給自己出了個難題。
這讓她想起還在的時候,先生給自己布置的第二門功課——格物致知。
“或許,我可以聯係這門功課。”
從南城區離開後,便能直接看到祭壇那邊的情況。
曲紅綃看到了祭壇裡的三月,她想,三月真美。也看到了祭壇前麵的李命和莫長安和底下廢墟上的陳放。
對於自己的陳師祖出現在這個地方,曲紅綃沒有什麼意外。從她知道陳師祖到這神秀湖來了後,便想明白了,同神秀湖對局的主角是他。
她並沒有去考慮,這場對局誰會贏誰會輸。
不管輸贏如何,都與她無關。至於三月,先生會照顧好她的。
她隻是打算當一個過客,從這裡經過。
而當她的腳步踏足到這裡後,心裡麵立馬又湧起了一絲悸動。這一絲悸動來得很奇怪。
她按著胸口,認真地去感受。
“靈犀?”
心有靈犀。這是曲紅綃的秘密。這不是一個成語,而是她身上的特殊情況。
這是她懂事起便知道的一件事,自己心裡頭有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叫做“靈犀”,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法寶、秘法、神通還是什麼,她並不知道。曆來她都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用,無法去喚醒,隻能去感受她的存在。
剛才那一絲悸動便是由靈犀發出來的。
再去感受,已經感受不到了。
她停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後看去,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忽然,一股玄意從四麵八方湧起。刹那間,將周圍的一切都包裹住。
曲紅綃猛地轉頭看去。隻見,在那空中,一個女人緩步走來。看上去,她明明走得很慢,但是卻在幾步間,跨越了大半個百家城。
她穿著一身白衣。
曲紅綃認得她身上穿著的衣服,那是自己的衣服。
也認得她的樣子,那是周若生的樣子。
但是,她肯定,那絕對不是周若生!
絕對,不是人!甚至,絕對不是生靈!
……
遠處,庾合望著天上的姑娘,張著嘴,久久不能言語。
他不理解,明明隻是幾天沒見。為什麼原本深愛的姑娘,變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