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cate vampiri
正在上演
有意思,本吸血鬼已經不請自來。
跟在貴婦的身後,走下馬車。男仆皺眉看我一眼,似乎想問我為什麼戴著貴婦的帽子,還未開口,就被貴婦訓斥道:“看什麼看,帶路。”
馬戲團的環境讓人很不舒服,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與汗臭味,似乎能擰出一把腥臭的鮮血。到處都能看見鏽跡斑斑的鐵籠子,裡麵或是身體畸形的男女,或是剛生下來的小怪物,有一個鐵籠甚至關著還未滿月的畸形嬰兒。我忍不住看了貴婦一眼,這個女人看上去如此高貴端正,竟然會喜歡看這種東西。
走進最大的一頂白色帳篷,血腥味更加濃重。還好我的自控力夠強,要是自控力差點的血族,說不定已經露出醜陋的尖牙。
帳篷內部像古羅馬鬥獸場一般,觀眾席呈環形狀階梯式。貴婦的座位在最前麵。不知是因為人多感到安全,還是眼前的場景令她興奮。她放鬆了很多,還主動跟我搭話:“你真的不會傷害我嗎?”
“不會。”
“那就好,這是我期待很久的節目。就算你想殺了我,也請在我看完節目之後。”貴婦展開羽毛折扇,悠然自得地搖了起來。
她這句話沒讓我覺得好笑,反而令我有些煩躁。不知是否我多想,總感覺即將上演的馬戲,絕不是小醜踩球逗孩子的那種。
我聽見周圍人壓抑卻興奮的呼吸聲,還有他們怦怦跳動的心跳。馴獸師負手站在帳篷中央,腰間掛著鐵節鞭。那是一種由鐵製成的鞭子,上麵還有細而密集的倒刺,鞭笞在普通人的身上,能硬生生扯下一塊鮮血淋漓的皮肉。馴獸師的身後,還有一口正在咕嚕冒泡的油鍋。他們到底要乾什麼?
這個想法剛從腦海中閃過,一個高亢而興奮的男子聲音響起:
“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來到——畸形秀!”
一個身穿紳士三件套的男人走出來,他拄著手杖,依次對著觀眾席行脫帽禮:“首先,歡迎我們的大明星——‘惡魔之子’!”
帳篷後方,鐵門“哢嚓”打開。兩個衣著暴.露的女子手持一條長長的鐵鏈子,款款地走了出來,引起一片口哨聲。她們牽著的,是一個蓋著黑布的鐵籠子。
男人用手杖指了指鐵籠,充滿激情地說道:“女士們先生們,我敢保證,這絕對是你們見過的畸形之最——他擁有蛇一樣狡詐的金色豎瞳、比骷髏還要恐怖的頭顱、比屍體還要惡心的皮膚……他是撒旦的傑作,是可憐又可恨的‘惡魔之子’,請大家掌聲歡迎!”
觀眾席竟然真的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這些人腦子裡在想什麼?
與此同時,男人一把揭開黑布,露出鐵籠裡的“惡魔之子”。
一束白光打在“惡魔之子”的身上。所謂“惡魔之子”,其實隻是一個不到十六歲的少年。他蜷縮在鐵籠的角落裡,手腳扣著鐐銬,頭上罩著一個牛皮紙袋,袋子被挖空兩個小洞,射出兩道冷漠而麻木的金黃色目光。他很瘦,尤其是手腕、手肘、腳踝這些地方,幾乎是皮包骨頭。
不知為什麼,我想起了過去的自己。
生父一有不順,就會掄起木棍敲打我的頭臉。被養父收養之前,我的臉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剛好,我又是一個特彆好強的人,不想給村裡其他人看見狼狽的模樣,每次出門都用毛巾或紙袋罩頭,以為這樣就沒人發現被打的淤痕。
這個“惡魔之子”,心裡在想什麼呢?
是不是也覺得,隻要藏在紙袋子的後麵,就能隔絕一切惡毒、嘲諷、排斥的眼光?
這時,男人繼續說道:“今天,我們要表演的節目是‘召喚吸血鬼’。不過,在此之前,先給大家上一碟開胃小菜——大家想不想知道沸油潑在身上是什麼感覺?”
觀眾席倏地一靜。
下一秒鐘,人們七嘴八舌地喊起來:
“這怎麼可能知道,彆賣關子了!”
“把油潑在他的身上,看見他就惡心!”
“同意!把油潑在他的身上,潑油,潑油!”
就連我旁邊優雅端正的貴婦也說:“我也想知道沸油潑在身上的感覺。”
我瞥她一眼。想知道的話,直接跳進油鍋裡不就好啦?
“不要著急,答案馬上為大家揭曉!”男人轉身命令馴獸師,“打開籠子,把我們的大明星放出來。”
馴獸師領命,兩三步走到鐵籠旁邊,“哢嚓”打開門鎖,扯住惡魔之子的衣領,想把他拽出來。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惡魔之子反扣住他的手腕,低頭狠狠咬了上去。觀眾席驚呼一片。馴獸師卻像經常麵對這種情形般,忍著痛,硬生生把他拖了出來,然後狠狠地打了他一鞭子。我看見鐵節鞭扯下一塊血肉,鮮血瞬間浸透了惡魔之子的衣衫。他卻一聲不吭,撕下一截褲腿,勒緊傷口止血。骨頭真硬。
馴獸師卻有些惱怒,一腳把他踢開,一個箭步衝到油鍋旁,用鐵勺子舀起沸油,想潑在惡魔之子的身上。觀眾席嘈雜的聲音消失了,人們紛紛倒吸一口涼氣,瞪大眼,觀察著馴獸師的動作。
一步……
兩步。
眼看馴獸師離少年越來越近,我看不下去了,一把奪過貴婦手中的羽毛扇子,遮住臉,提高音量說道:“夠了!一點常識都沒有。還說什麼召喚吸血鬼,我看隻是個騙錢的幌子罷了。”
男人連忙製止馴獸師的步伐,看向我,彬彬有禮地問道:“女士,為什麼這麼說?”
“三歲小孩都知道,吸血鬼雖然吸血,卻不是什麼人的血都喝,他們更喜歡美麗少女的鮮血。你們這個惡魔之子,長得這麼惡心,吸血鬼會不會喝他的血都不一定,還往他身上潑沸油……”我搖著扇子,刻意停頓一下,“我看,你們是想激怒吸血鬼,把大家都害死吧?”
“女士,我們絕無此意。”
“沒有就行。”我故作不耐煩地說道,“大家都是來看吸血鬼的,你把沸油澆在他的身上,除了把他燙熟,讓吸血鬼憤怒,還有什麼作用?能坐在這裡,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們才不想因為一個怪物,被吸血鬼惦記上。”
其他人紛紛附和起來。他們隻想看熱鬨,並不想因為熱鬨惹麻煩。
男人沉思了一下,命令馴獸師潑掉沸油,說:“這位女士說得有理有據,那我們直接開始召喚儀式,有請我們的吉卜賽女巫……”
掌聲雷動。我鬆了一口氣,合上扇子,卻撞上惡魔之子冷冰冰的視線。
他一直在看我。
看我做什麼?
我用一根手指頂起帽簷,在罩麵黑網紗裡,對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