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們的閒聊中得知,中年女人姓吉裡,名不詳,大家都叫她“吉裡夫人”,是芭蕾舞團及舞校的管事。
那些仆婦不太好搭話,她們不怎麼喜歡年輕漂亮的舞女,打掃的時候,時不時能感受到她們眼珠子鄙夷地在我身上亂轉。正思考如何從她們嘴裡套話,就聽見一個仆婦說:“你真要送你孩子去獵魔人學校?報名費可要120法郎呢,我一家四口不吃不喝一個月都攢不了這麼多,你千萬要想清楚。”
另一個仆婦左右張望片刻,小聲說:“我聽外麵的人說,那個G先生以前是個流浪兒……一個流浪兒都能混到這個程度,我的小孩為什麼不行?這年頭走在大街上,要麼被吸血鬼吸成乾屍,要麼被犬魔撕得粉碎,攢那麼多錢有什麼用,還不如花錢搏一搏,萬一考上了,就成為上等人了。”
“有道理。但是,120法郎實在太多了……”
“一旦成功,就是成百上千倍的回報。”那個仆婦還想說下去,吉裡夫人拄著手杖走過來,冷冷掃她們一眼。她們立刻埋頭乾活,再不說閒話。
120法郎,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連怎麼揮霍的都不知道,但對於卡羅莉娜來說,卻是她兩個月的生活補貼。雖然劇院包吃包住,舞女這個行業卻需要很多特殊開銷,尤其是芭蕾女郎,光是足尖鞋就是一筆不小的消耗,還要打賞洗衣婦,拜托她們把衣服熨得平整一些,再加上添置香粉與發膏,每個月很難節省幾個錢。
不知為什麼,了解到艱難的現狀,我不僅沒有沮喪,反而有種躍躍欲試的興奮。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決定脫離養父的控製時。
幾日後,通過各種報刊、周圍人的閒談和不倦地攀談與套話,我總算拚湊出了巴黎如今的麵貌。現在是1870年,距離我死去已過去了三十年。三十年的時間,足以令社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首先就是新舊血族的矛盾激化,據說導.火.索是血族之王派人暗殺了舊血族公爵心愛的小女兒。第一次看到這裡時,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心愛的小女兒”是誰。足足過了十分鐘,才明白指的是我,隨即便是一陣難耐的肉麻。
自此,新舊血族勢不兩立,舊血族隨著赫帝斯公爵遷移到英法兩國,與獵魔人協會展開了合作。獵魔人也因此分化為兩派,一派是保守派,拒絕與血族扯上關係;另一派是改革派,同意和血族合作,但拒絕改造血族獵魔人的身體,賦予他們更強大的力量。也就是說,血族獵魔人隻是占了獵魔人的名頭,本質上還是血族。
世界變得太快,令我措手不及。而且,這一切變化的源頭……似乎是我。不過,隻要用腦子想想就知道,所謂“心愛的小女兒”,隻不過是一個自立為王的借口。自古以來,無論是打響戰爭,還是爭奪帝位,都需要這麼一個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
原本打算兩個月後,就去報名獵魔人學校。一個意外的發生,打亂了我的計劃。
那是一個寒冷的夜晚,女孩們穿著單薄的絲綢裙子,在舞台上排演幕間劇。到我上場時,仆婦們連清潔都不做了,一直對著我的胸臀指指點點,似乎對她們而言,女人隻要挺胸抬頭,展現出身體的曲線和女人味,就等於做了妓.女的“預備役”,馬上要去街上拉客了。
我非常反感這種想法,見她們看得目不轉睛,故意把芭蕾跳得下.流無比,時不時把裙擺撩到腿根,或是放.蕩地笑笑。看見她們老臉都綠了,心情頓時一片晴朗,就是招來了吉裡夫人的訓斥:“卡羅莉娜,你以為這是蝴蝶舞廳嗎?再跳得這麼粗俗,明天不用上台表演了。”
吉裡夫人不能惹。我立刻乖巧地點頭,正要說兩句保證的話,身後一個女孩突然倒在地上,渾身劇烈地抽搐著,雙手死死地捂住胸口,不一會兒就暈了過去。
“梅格!”
“天啊,吉裡夫人,梅格暈過去了!”
“怎麼辦,要不要叫醫生?”
女孩們紛紛圍了過去。吉裡夫人也忘記教訓我,快步走過去。昏迷的女孩是她的女兒,梅格·吉裡,一個善良可愛的小姑娘,是目前為止唯一對我流露出善意的女孩。
我也想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這時,女孩們尖叫一聲,推擠著跑開。隻見躺在地上的梅格猛然睜眼,眼珠渾濁慘白,一條暗綠色的觸須從她的嘴裡蠕動著鑽出來,上麵吸盤有生命般一張一攏,一團團膿黃色的黏液啪嗒滴落下來。
她被魔物寄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