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 2)

1912年4月10日, 英國,南安普敦港。

從福特車上走下來,我扣上牽牛紫色的寬簷帽, 仰頭望向前方的巨輪。這艘號稱“永不沉沒”的郵輪,如同一頭史詩級的龐然怪物, 喧鬨地蟄伏在蔚藍色的海麵上。

海港上人山人海, 到處都是揮帽擺手的人。難以想象,才過去不到半個世紀的時間,人類就建造出了足以搭載兩千多人的巨型交通工具。這在我出生的年代——十八世紀七十年代, 是完全無法想象的。

不過,跟不上時代的,隻有我而已。不知是否學習能力極強的關係, 埃裡克對任何新事物都接受得很快。前幾天, 他甚至親手把福特公司的汽車改裝了一下。剛才司機還奇怪地問,汽車發動的速度怎麼快了那麼多。

他沒有回答。我卻一下明白過來,他在等我的誇獎, 於是忍俊不禁地說:“我先生改進了一下點火裝置,厲害吧。”司機頓時驚歎不已:“沒想到老爺還懂汽車。”我淺笑道:“他什麼都懂。”

這時,一件駝色大衣披在我的肩上,打斷了我的回憶。

埃裡克走過來, 幫我理了理衣領, 眉頭微皺說道:“你穿得太少了。”

自從我把自己的血肉分給他後, 我們的地位就徹底顛倒了——以前的他從不舍得管教我, 現在卻開始限製我各種行為。比如, 即便是早春,也不準穿單薄的裙子。我對他的改變又喜又憂,喜的是, 他總算肯表現出自信而強勢的一麵,憂的是,憑什麼不能穿單薄的裙子啊?我又不怕冷。

與其他頭等艙的乘客不同,我們的行李隻有兩個十厘米厚的手提皮箱,讓集散站的負責人大失所望。他似乎不敢置信,頭等艙的乘客隻有這點行李,反複查看了好幾遍乘客名單,直到一個尖利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用檢查啦,我知道他們。他們曾經和布朗夫婦登上過一張報紙,是礦業公司的老板。”話音落下,四周傳來稀稀拉拉的哄笑聲。

這是一個神奇而特殊的年代,交通、礦產、建築業發展迅速,股票經濟前所未有地活躍,人們渴望賺快錢,做夢都希望有一座金礦砸在頭上,醒來後卻對那些投機家十分鄙夷,傲慢而嫉妒地把那些人稱為“new oney”。我對這種稱呼毫無異議,作為一個“old”到不能再“old”的女人,被稱為“new oney”,隻會讓我感到愉悅,而不是失落。

我沒有理會旁邊人的嘲笑,淺淺一笑,打開錢包,拿出半鎊金幣,遞給負責人:“辛苦你了,我們在美國也有住所,不想太大張旗鼓。”

哄笑聲消失了一半。

負責人接過半鎊金幣,點頭哈腰地說:“理解理解,等下領船員會帶你們去特等套房。”

哄笑聲徹底消失了。

頭等艙的船票不到25英鎊,有點家底的人都買得起。這是一艘名副其實的“富翁之船”,走在頭等艙的甲板上,抬頭就能看見一位有頭有臉的百萬富翁,幸運的話,還能撞見千萬富翁、億萬富翁,甚至世界首富。這種情況下訂到特等套房,不僅代表財力雄厚,還代表人脈廣達。

乘坐升降梯到b層甲板,若不是耳邊還回蕩著海浪撞擊船體的聲響,根本無法想象這是在船上。腳下是鋥亮的實木地板,窗戶敞亮明淨,周圍擺放著名貴花草,散發著生機勃勃的植木芬芳。

領船員笑道:“這是特等套房的私人甲板,兩位可以在這裡散步、侍弄花草、眺望風景。我們承諾,私人甲板絕不互通,擁有絕對的私密性。兩位若是有健身的需求,可以乘坐升降梯去g層的壁球場和f層的遊泳池,我們會為兩位配備最優秀的健身教練。”

我點了點頭。領船員等待了片刻,見我們沒有其他問題,正要離開,這時,埃裡克倚靠在窗邊,看著蔚藍海麵,忽然開口問道:“吊艇柱上隻有十六艘救生艇?”

或許是沒有乘客詢問這種問題,領船員愣了一會兒,才答道:“先生放心,我們擔保這艘郵輪永不會沉沒,那些救生艇隻是擺設,絕對不會派上用途。”

埃裡克用修長的手指輕叩了叩窗沿,沒有說話。我給了領船員小費,見他走遠後,回頭問埃裡克:“十六艘救生艇有什麼不對嗎?”

他輕描淡寫地答道:“這艘郵輪有兩千多名乘客和船員,一艘救生艇能搭載七十個人,十六艘救生艇最多隻能救下一千一百二十個人。”

言下之意,如果發生海難,有將近一半的乘客及船員都會死去。

我想了想,說道:“雜誌上不是說,這艘郵輪有兩層船底,十六個水密隔艙,就算上帝親自動手,也弄不沉這艘船嗎?”

“但願。”他低下頭,攏緊我肩上的駝色大衣,然後推開套房的房門,“不說這個了。進去,我給你換件衣服。”

我:“……”

大概有種冷,叫你丈夫覺得你冷吧。

中午十二點整,泰坦尼克號鳴笛離開了南安普敦港口,同時,侍者吹響象征就餐的小號。

我站在等身鏡前,有些不自在地撥了撥肩上的白貂毛,悶悶地說:“這裡到處都有暖氣,你這樣會把我熱死的。”

埃裡克瞥我一眼:“有暖氣的地方,我幫你拿著,至於其他地方,給我乖乖穿上。”

“……”我隻好拿出殺手鐧,“埃裡克,我討厭你的控製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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