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手把手(1 / 2)

暮色漸至時,萬桂舉在?趙弈的監督之下放牛回來?。白胖的富家公?子像在?草堆裡?滾過的饅頭,鼻青臉腫灰頭土臉。頭上的冠也?歪了,身上的衣服也?臟到不行。

他一步三?喘,腳下虛浮。放個牛把從小到大攢下的力氣都消耗完,胳膊腿兒?全部散架,隻剩下一雙眯縫眼還能轉動。

趙弈看他不順眼,背著手跟在?後麵沒有半分要幫忙的意思。這個縣令家的公?子就是個窩囊廢,放個牛氣喘籲籲,哪有一點?男兒?氣概。走兩步歇一步,不是他牽著牛走而是牛拖著他走。

“連個姑娘都不如,你可?真有出息。”

“我…我又沒有放過牛。我又不是像你一樣的下人,天生就是放牛種地的賤命。”他還不服氣。

薑麓剛出來?,聽到這話頓時黑臉。

“誰是天生的賤命?往上數八代,我就不信你們萬家不是泥腿子。你個背祖忘宗的東西,也?不怕你們萬家的老祖宗們半夜爬出來?找你。”

萬桂舉一個抖縮,麵露驚懼。彆看他平日裡?吆五喝六威風八麵,長得是肥肉一堆又一堆,實際是個膽小鬼。她這一嚇,嚇得他小眼睛亂瞟,生怕真有什麼萬家的老祖宗從地下爬起?來?。

他瞟來?瞟去,不太敢看薑麓。

薑麓冷哼一聲,“我看你毫無悔意,晚飯就彆吃了。”

他此時是又累又餓又渴,一聽不給飯吃嚷嚷起?來?,“我都放牛了,你憑什麼不給我飯吃。我要吃飯,我就要吃飯!”

“我方才不是說我們是下賤人,我們做的飯菜哪裡?配得上你這麼樣的公?子。你既然?嫌東嫌西,又何必勉強自己。”

趙弈看到這張憋紅的胖臉,瞬間痛快無比。這什麼縣令公?子昨天還猖狂至極,還敢叫嚷著讓他們公?子磕頭。如今落在?他們手上,他非得讓這小子知道什麼是有眼無珠。

所有人都不搭理萬桂舉,該乾什麼乾什麼。

飯菜的香氣在?冷天越發?引人垂涎,聞得他是口水橫流。一時硬氣地想他才不吃他們的東西,一時又盼著有人來?請。

倒還真讓他盼了人出來?,來?人是小新子。

小新子

端著碗蹲在?他麵前,配著色澤誘人的紅燒肉大口大口地吃。他看得口水流得更厲害,肚子咕咕一通亂叫。

“本公?子才不吃你們的東西,你們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哼哼嘰嘰,全身又疼又沒勁。那什麼小白臉是個狠的,下手太重害他白挨一頓打。還有那個小美人,簡直是一個母夜叉。他千不該萬不該聽信傳言,還當她真是一個普通純樸的嬌娘。

“我家夫人做飯特彆好吃,你真的不吃?”小新子勾他。

他吸著鼻子,“真的?”

“當然?是真的。”小新子重新端來?一碗飯,飯上蓋著紅燒肉。“你想吃嗎?”

“想吃,想吃。”他點?頭如搗蒜。

小新子清秀的臉上露出一抹嘲諷,“昨天我聽得清清楚楚,你想讓我家公?子給你磕頭,還想強搶我家夫人。這飯不是給你吃的,因為你不配!”

萬桂舉氣得麵皮直抖,“你…你這個死奴才,你竟然?敢戲弄本公?子。本公?子不會放過你的,你給我等?著!”

他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爬起?來?往外走。自己好歹是堂堂縣令公?子,憑什麼要被這些人作踐。他還就不信了,他要走誰敢攔他。

還真沒有人攔他,薑麓聽到消息後隻是淡淡地哦了一聲。

“夫人,就這麼讓他走了?”陶兒?問。

“放心,他會回來?的。”

*

萬縣令一整天都心神不寧,之前把兒?子留在?那裡?,明麵上不敢派人照應,私下卻?是安排人守著。是以萬桂舉一出北坳村,便有萬家的下人接應。

下人不敢攔著自家公?子,護送他回縣衙。他一路被人抬著,翻來?覆去地罵人。一直罵到縣衙門?口,聞聲而來?的萬縣令大驚失色。

“你怎麼回來?了?”

“爹…兒?子差點?就見不到你了。”萬桂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誇大其辭訴說自己的遭遇。聽得萬夫人咬牙切齒,恨不得和?萬縣令拚命。

夫妻二人隻此一子,平日裡?寶貝得很?。猛不丁遭了這樣的罪,萬夫人的手指都快指到萬縣令的鼻子上。

“你個沒出息的慫貨,兒?子被人欺負成這樣你也?不敢吭聲。不就是李郎中家的親戚,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表姐夫的外甥女嫁的可?是林國?公?府的二公?子,他一個從五品的小官算什麼東西。你好歹也?是七品官身,還怕幾個布衣平民。你看看咱們家舉兒?,被他們欺負成什麼樣子。你今天要是不給兒?子討個公?道,我…我絕不會原諒你!”

萬桂舉在?自家親娘跟前,那可?是一個乖寶寶。萬桂舉肖母,母子二人都是白白胖胖的富態人。當娘的心肝肉兒?地喊個不停,兒?子則撒嬌說自己有多餓有多累。

“你們都是死人嗎?”萬夫人一聲吼,“沒聽公?子說餓了渴了,還不快去準備。”

萬縣令一言不發?,等?兒?子吃飽歇好,即吩咐下人再送回去。

萬夫人一聽,柳眉倒豎。

“萬鵬,我看你敢!”萬夫人是官家小姐出身,而萬縣令不過是個寒門?舉子。“我現在?就去給我表姐寫信,我看那什麼李郎中的親戚還敢不敢囂張。”

林國?公?府的二少夫人可?是她表姐夫嫡嫡親的外甥女,她就不信李家的親戚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再說這臨水縣是她男人的地盤,她的兒?子還能讓人在?自家門?前給欺負了。

萬桂舉在?一邊添油加醋,“娘,他們太可?惡了。不給我飯吃,還不讓我喝水。那什麼姓趙的下人盯著我放牛,歇都不讓我歇一下。你趕緊寫信告訴我姨母,一定要給我出這口氣。”

萬夫人叉著腰,“萬鵬,你聽到了沒有。兒?子都讓人欺負成這樣,你還縮著躲著想息事寧人。我看你這個縣令就是個擺設,你還讓我們母子活不活?”

萬縣令頭大,他一向懼內。

但是此事重大,一個不好他官途儘毀。前太子不計較舉兒?出言不遜已是開恩,他哪裡?敢擺縣令的威風。

彆看是個廢太子,卻?實實在?在?是陛下的親兒?子。他不過七品小官,奉京城的風向他無從得知,然?而他知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誰也?不知道廢太子還會不會起?複。

他把妻子拉到一邊,低聲道:“你千萬彆寫信,免得再生事端。”

“好幾個萬鵬,合著兒?子不是你親生的。你是不是嫌我人老珠黃,你是不是想重新娶一個小妖精?”

“你扯到哪裡?去

了?”萬縣令萬般無奈,他家有悍妻,悍妻又是低嫁,身後還有娘家撐腰。他能有今天靠的也?是妻子的娘家,哪裡?敢動那樣的心思。他房裡?除去一個老通房再無他人,怎麼會有再娶的心思。

事已至此,隻能透露些許,“那個姓趙的公?子,可?不是什麼下人。人家的官階比我還大,正四品的禁軍護衛,我看到他都要叫他一聲大人。”

萬夫人半信半疑,“你莫不是哄我,不就是個下人嗎?”

“什麼下人?人家是朝廷命官。”萬縣令旁敲側擊,“你想想看,連身邊的下人都是官身,那位顏公?子會是什麼人?”

“什麼人?”萬夫人一臉茫然?,“奉京城裡?皇親國?戚不少,除了皇家子孫哪個越得過國?公?府。你趕緊說清楚,他到底是誰?”

萬縣令指指天,不言而喻。

“你說他是…”萬夫人捂著嘴,一臉震驚。

萬縣令點?頭,“你表姐上回不是來?信,說起?過林國?公?府的一樁怪事,你還記不記得?”

萬夫人怎麼不記得,好好的國?公?府嫡女原來?是個冒牌貨。真正的國?公?府嫡女一直在?鄉下放牛這樣的事情?她怎麼可?能會忘。表姐還說真嫡女一認回來?就嫁給廢太子,二人已經被貶出京。

須臾間,她小眼瞪到前所未有的大。

“你是說…那個…那個,他們是那個那個…”

萬桂舉一頭霧水,到底是哪個哪個。爹說個事情?藏著掖著,娘也?結結巴巴說不明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他好想去睡覺。

萬夫人在?萬縣令的眼中得到答案,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都是什麼事,怎麼就這麼寸!

“娘,我好難受,我渾身疼,我想睡覺。”

“你…你聽你爹的話。”萬夫人狠心來?一句,對萬縣令說:“說到底也?是親戚,要不我上門?去求她?”

“娘,誰是親戚,你要去求誰?”萬桂舉坐沒坐相地攤在?椅子上,爹娘有完沒完。沒看到他累成這樣,一點?也?不心疼孩子。

萬縣令打消自家夫人的念頭,“他們不想泄露身份,我們就不能挑明。再者我聽那位夫人說話,分明沒打算與我們認親。”

萬夫人萎

了,心疼地看著自己兒?子。

“那…那真的要把舉兒?再送回去?”

“必須送。”

萬縣令一個招手,便有家丁進來?扶萬桂舉。

萬桂舉大聲嚷嚷,“娘,娘,你快管管我爹,我爹還要把我送走。”

萬夫人不看他,“娘早就跟你說過,在?外麵彆惹事。誰讓你不聽話,惹出這麼大的禍事來?。好在?人家不同我們計較,隻要你好好在?那裡?放幾天牛,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是最疼他的人。為什麼眼睜睜看著他去受苦,那個小白臉到底是什麼人?

再次回到北坳村的時候,已是半夜。四下一片寂靜,屋子裡?沒有半點?燈光。好在?豬圈沒有門?,家丁們給他打了一個地鋪將就一晚。

一夜腰酸背痛,他在?飄來?的雞屎味中醒來?。牛棚就在?不遠處,他狠狠地瞪著大黃牛,“遲早有一天,本公?子會剝你的皮抽你的筋,把你做成紅燒牛。”

“你要吃誰?”

薑麓的聲音嚇他一跳,他揉著腿嘟嘟噥噥。

她冷冷看著他,“好好放牛,自然?有你的飯吃。寧願你自己餓肚子,也?不能讓牛餓肚子,聽到沒有?”

“聽到了。”

這哪裡?是什麼小美人,他真是瞎了眼。

他對著她的背影不停地罵母夜叉,突然?她回過頭來?。他嘴裡?一個打瓢,夜叉二字清清楚楚說出來?。

“你罵我什麼?”薑麓眯著眼。

“我沒有…我說你是…仙女,你是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