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打不過(2 / 2)

秦彥一直沒有說話,似有心事。

快到家時,他突然開口,“薑麓,你說真的會有那麼一天,天下不再有人挨餓嗎?”

薑麓大約猜到他的心思,道:“會的。可能是十年後,可能是百年後,也可能是千年以後。我相信經過無數人的努力之後,總會有那麼一天。那些默默無名的人當中,應該也會包括你和我。”

少年表情凝重,停下來望向遠方。那個方向是奉京,天下最繁華的京城距離北坳村不過幾百裡路程。

他心中突然湧起無數激昂奮進,雙手慢慢握成拳。

薑麓道:“小河他們家的情況還不算太差,世上還有很多比這更可憐的人家。”

“我知道。”秦彥的聲音很沉重,少年俊美的臉上漸漸顯露出無力和挫敗感。“我曾想過有朝一日我成為君王,我會勤政愛民做一個好皇帝。我不會偏聽偏信臣子們的話,我會微服出宮體察民情。如今我似乎無能為力,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實現自己的願望。薑麓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這是第一次,他對她坦露心聲。

薑麓也有過年少的時候,她知道年少時的矛盾。這是熱血與迷茫並存的年紀,永遠有無數的夢想和一顆不甘平凡的心,但同時又有著不少的困惑。

“你可有想過,即便你登基為帝,你做到自己對自己的要求,那也是遠遠不夠的。你能走多遠?你又能離開朝堂多久?天下何其之大,終你一生也未必能走遍大昭的每一寸土地。僅憑一己之力遠遠不夠,一艘船能行萬裡靠的不僅是船本身,還有風向與船工們的共同努力。”

她言儘於此,權謀之術非她所能。她相信在暗中定有許多他的追隨者,他如果有了清晰的目標自然知道應該怎麼做。

秦彥再次沉默,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你是否從未有過遲疑?”

薑麓道:“自然也是有過的,不過現在的我沒有。我不會去想自己做的這些有沒有用,我也不在意自己的努力收效甚微。我相信隻要我一直在做,那麼我就是對的。”

她鼓勵般拍了一下他的背,“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千裡之行始於足下。鍥而不舍金石可鏤,功不唐捐玉汝於成。有時候多思無益,行動勝於一切。”

所以乾就對了,想那麼多做什麼。

秦彥依舊劍眉深鎖,鬱鬱不開懷。

薑麓想這樣一位有抱負的少年,如果將來真的當上皇帝,受益的是天下百姓。唯願他無論走到哪裡,都能不忘自己此時的初心。

她從地上捧起一團雪,在掌中搓成一個雪球,輕輕地往他身上擲去。“秦彥,我們來打雪仗吧。”

那團雪球在少年的身上炸裂散開,他怔怔地看著她。她又丟一個雪球過來,這次險些砸到他的臉上。

“你怎麼不還手?”薑麓說。

少年應該活力四射,不應該心思重重太過老成。年輕就應該有年輕的樣子,恣意張揚才不負青春韶華。

“你還手啊。”她再次扔一個雪球過來。

秦彥突然動了,他的動作是那麼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攻擊。薑麓邊跑邊躲,心道果然不能惹到沉睡的獅子。

他追得太緊,她被他生生擒住。

不知是他的手太燙人,還是他的控製力讓她心慌。她整個人似乎被他緊緊圈住,嚇得她趕緊舉手投降,“我打不過你,我認輸。”

“真認輸?”他的聲音略沉。

“認,認!”她拚命點頭,有些意亂,“我們倆玩有什麼意思,把趙弈和陶兒他們也叫來一起玩。所謂男女搭配遊戲不累,我還準備和你在同一陣營,讓陶兒和趙弈一起。你說最後會是我們贏,還是他們輸?”

他們贏和對方輸,不是同一個意思嗎?

秦彥向來知道她詭辯最是厲害,不想她如此精通咬文嚼字。

趙弈和陶兒都沒有玩過,剛開始兩人還有些拘謹,畢竟誰也不敢攻擊自己的主子。後來薑麓提議換隊,她和陶兒一組,秦彥和趙弈一組。這下陶兒放開了,拚著命追著趙弈。薑麓盯著秦彥,兩人也是你追我趕玩得好不快活。

習武之人身手靈敏,薑麓跑得氣喘籲籲不是秦彥的對手。她開始實行遊擊戰,先躲起來然後出其不意地攻擊對方。

一邊躲藏一邊捏雪球,手裡的雪球越捏越大,打在人身上肯定很疼。她豎起耳朵細聽,感覺有腳步人朝她藏身之處走來。

她毫不猶豫地拋出手中的雪球,隻聽到一聲“哎喲”。

不是秦彥的聲音,也不是趙弈和陶兒的聲音。她出來一看,卻見一短須老者正捂著腦袋,他身邊還跟著一位年輕的仆從。

老者應是被雪球砸到臉,臉色很是不好看。他衣著倒是尋常,清瘦而極具文人氣質。若不是此時捂著臉有些狼狽,當得起老年美男的稱號。

“老先生對不住。”薑麓趕緊道歉。

她以為是秦彥和趙弈,扔雪球的力道沒有半分收斂。加上那雪球被她搓得極大極硬,想想都覺得疼。

那老者看一眼她散亂的發,冷冷地哼了一聲,“鄉野村姑,果然不通教化。”

薑麓皺眉,她砸到彆人是不對,但她道歉在前,此人就算是心裡不快也不應該在言語上攻訐她。之前還當他是一個飽學之士,沒想到一開口就吐芬芳。

“這位老人家,我誤傷你是我不對。但這是我家門口,你不請自來我還沒問你是何居心,你竟然出口傷人。”

從老先生到老人家,足見她的心情。

老者麵有薄怒,“你是否長在鄉野,我喚你一聲鄉野村姑何錯之有?我問你,你可曾進過學堂識過字?既然你未習過孔孟之道,不知禮儀之訓,不是不通教化是什麼?”

薑麓眯起眼,暗道這位老人家來者不善,看來對她頗多不滿。他應該知道她是誰,且對她的事知道不少。

不知他是什麼身份,又是為何而來?

這時秦彥聞聲過來,見到老者之後驚喜交加。

“太傅!”

薑麓頓時明白,此人原來是臭小子的老師。

太子之師,必是大昭最有學問之人。以前她還以為能當太傅的人,要麼是博學開明之人,要麼是專心學問不問世事之人。

沒想想秦彥的老師是這麼一個人,她沒有半點好印象。

秦彥很激動,他完全不知道阮太傅會來。當日離京之時,唯有太傅送他。他以為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快見麵。

阮太傅亦是動容,短短數月未見,殿下似乎變了許多。林國公府實在是欺人太甚,竟然將這麼一個不通老化的女兒推給殿下。

“看到殿下一切安好,臣很是欣慰。”

“太傅放心,我一切都好。”

怎麼可能會好?

阮太傅的目光看向薑麓,此女儀態不整舉止粗魯,言語還如此無禮。同這樣一位女子被貶至此,殿下該是何等難受。

“殿下,你受苦了。”

薑麓暗道,她天天大魚大肉的侍候著。如果這樣的日子都叫受苦,那天下受苦的人多了去。這位老先生一邊說秦彥受苦一邊看她,意思不言而喻。

秦彥道:“我沒有受苦,多虧有薑麓。”

這還差不多,臭小子還算有良心。

薑麓很滿意,準備摒棄前嫌好好招待阮太傅。

隻是阮太傅明顯不讚同秦彥的話,“她照顧你是應該的,夫者為天。她既然嫁給你,自是要料理你的日常起居。”

這話薑麓不愛聽,誰是誰的天,她的天是她自己。她用眼神示意陶兒和自己一起進屋,將那對師生晾在院子裡。

你們愛是誰的天是誰的天,老娘不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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