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軟硬(1 / 2)

冬天不用放牛, 牛也不用勞作,一天喂兩頓草料即可。對於百姓而言,這是很輕省的活計。但對於沒有乾過活的公子哥而言, 簡直是天大的受罪。

手裡的草料剛伸過去,那牛就昂著頭噴著熱氣衝著他。他被熏得硬生生嗆出眼淚, 早上吃的飯險些吐出來。

好不容易喂完上午這頓, 薑沐覺得自己好比受了一次酷刑。一想到這樣的活要乾上十六七年,頓時覺得生無可戀。

不行, 必須逃!

可憐他這個父不疼娘不愛的, 到哪都沒人疼。爹娘為了養女不管他這個親生兒子的死活, 為了留住養女逼走他這個親生兒子。親妹妹又是那麼是個厲害似強盜的人物, 六親不認還冷血無情,一見麵就把他的私房掏個底朝天。

身上的銀子已經被搜刮一空,眼看著邊關是去不成的。他得想個法子再回京一趟,找自己的那些朋友借個盤纏。

他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左看右看隻看到一個半大的小孩子。

小河打掃豬圈, 時不是偷瞄他。

他心下鄙夷萬分,那個親妹妹真是一個狠人。又是養雞又是養牛的,竟然還養了一頭野豬。聽說前段日子廢太子還托人送雞蛋入宮,並說是自己養的。他可不信前太子是個愛乾農活的,必是被他那個親妹妹所逼迫,不得已而為之。

這不是人待的地方,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留下。十六七年哪,真乾到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有沒有命在。

四下無人, 他沒將小河放在眼裡。

此時不走,還待何時?

剛走出沒兩步,就看到小河朝這邊跑過來攔住他的去路。

“夫人說, 你喂完牛了,要打掃院子。”

“我這就去打掃。”薑沐眼珠子亂轉,裝作真的去掃地的樣子。

小河狐疑地跟著他,他心裡那叫一個著急。一定是那個野丫頭安排的,竟然還派人看著自己。這哪裡是什麼投奔的好地方,分明是比狼窩還可怕的虎穴。

“哎喲,我肚子疼。”他捂著肚子,對小河道:“你能不能幫我去告訴你家夫人一聲,就說我先上個茅房,上完之後馬上乾活。”

小河一聽,信以為真。

薑沐看著小河真的去找薑麓,當下直起腰身得意一笑。一個鄉下丫頭而已,他就不信鬥不過。他轉身拔腿狂奔,還沒跑出十步路就被人堵住。

趙弈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趙二哥…好久不見。”

二人同為世家公子,以前在京中自然是見過的。

趙弈鐵麵無私,“夫人吩咐過了,薑三公子喂完牛後如果不願意乾活賺錢,可以同我一起習武。”

薑沐下巴差點掉了,他沒有說要習武啊。

“我…我就不用了吧,我不是那塊料。”

“薑三公子,你不要為難我。”趙弈的聲音沒有感情,兩人以前雖然認識,但並沒什麼交情。薑家的三位公子之中,趙弈隻佩服薑世子。

至於薑澤和薑沐,趙弈不屑來往。

薑沐都要哭了,到底是誰為難誰。他現在腸子都悔到發青,真不明白自己當時腦子在想什麼,怎麼就想到這裡投奔。現在是走也走不了,不僅要喂牛還要習武。

“趙二哥,我…去掃地,我掃地還不成嗎?”

“不成。”趙弈說:“我家夫人說了,路是自己選的。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算是哭著跪著也要走完。”

薑沐現在就想哭就想跪,那是什麼親妹妹!

這時小河也回來了,就站在一邊。

趙弈道:“你若能打得過他,我就放你一馬。”

薑沐覺得趙弈在汙辱他,他再是不學無術,也不可能連個半大的孩子都打不過。何況這孩子看上去又瘦又弱,他不信自己會輸。

“趙二哥,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確實,讓他和你打確實有點欺負你。這樣吧,小河先讓你三招。你看如何?”

薑沐傻眼,腦子裡一時轉不過彎來,合著搞半天在趙二哥的心裡他連個半大的鄉下孩子都不如。身為國公府的三公子,這樣的羞辱他不服。

“我還用他讓,直接來!”

“這可是你說的。”趙弈露出看好戲的眼神,對小河道:“彆拘著,讓他看看什麼叫做真人不露相。”

小河乖巧地點頭,類似的話夫人也叮囑過。

薑沐氣呼呼地擼袖子,他好歹小時候也跟大哥練過,他還會怕一個土裡土氣的鄉下小子。就衝趙二哥這看不起人的態度,他也不能輸。

隻是打臉來得很快,不出十個回合他就被小河摁倒在地。屈辱比疼痛更難受,丟臉比狼狽更讓人惱怒。他整個人都是懵的,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輸得如此徹底。

趙弈過來,伸手要拉他。

他狠狠地甩開,“不要你們假好心!”

“你自己技不如人,該怨的是你自己。”趙弈把手收回去,道:“你可知京中有多少人求著我指教,你竟然還不想學?”

趙弈說的是實話,以前秦彥還是太子時,不知多少人想走捷徑投入他的門下求他收為弟子。拋開他是太子親衛的身份不說,他自己的武功能力也足可傲視他人。

薑沐沉浸在被人羞辱的惱怒中,哪裡願聽這樣的話。

不行,他得找那個野丫頭問個明白。他咬牙切齒地爬起來,吐掉嘴裡的一根枯草。然後鐵青著臉去找薑麓,在進門時換了一個表情。

“我的親妹妹,我的好妹妹,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薑麓一聽這聲音頭皮發麻,再一看他那張委屈可憐的臉,怎麼看怎麼想彆扭。這小子肯定是屬猴子的,撒潑打滾樣樣會。

他委屈的表情在看到屋子裡的另一個人時,略為僵了僵。他們不是分屋而居嗎?殿下怎麼在她的屋子裡?

秦彥問:“可是輸給小河了?”

薑沐的臉色頓時十分精彩,小河應該就是那個孩子。前太子問得如此直白,居然不給他留半分餘地。

“我…不與他一般計較。”

“贏便是贏,輸便是輸,輸贏自是要計較分明。你若未使全力,可再來一局。”

還要再來?

薑沐臉色更難看了,丟臉一次不夠,難道還要再丟一次臉嗎?

薑麓暗笑,對秦彥道:“他不是小河的對手。”

“誰不是他對手?”薑沐不服,“他怎麼能和我相提並論?”

薑麓臉色微冷,“他為何不能與你相提並論?”

“我乃國公府的三公子,他是個什麼東西!”一個鄉野賤民而已,有什麼地方能同他一個世家公子相比,薑沐在心裡抱怨著。

薑麓正欲說什麼,被秦彥用眼神製止。

秦彥道:“除去這個身份,你還有什麼?”

薑沐一怔,似是不太明白秦彥的意思。

“我問你,除了你是國公府的三公子這個身份,你自己還有什麼?”秦彥的聲音又冷又冰,透著與生俱來的威嚴。

薑沐詞窮的同時隱約有些懼意,廢太子就算是前太子,那十幾年的太子也不是白當的。他後背開始冒汗,感覺涼氣直往脖子裡灌。

薑麓不說話,把玩著自己的手指。

一室沉默,靜寂到可怕。

良久之後,薑沐有些站不住,小聲道:“國公府的三公子,這個身份還不夠嗎?”

這個身份在天家子孫麵前確實不算什麼,但在奉京和整個大昭朝,那也是赫赫顯貴。有這麼一個身份在,他還要其它東西做什麼?

秦彥冷聲道:“這個身份確實不錯,但除去身份,你自己還有什麼?世人提及你,無非是國公府的三公子。他們知道你姓薑,有幾人能說出你的名字?”

薑麓眯起眼,這小子說話的語氣和套路如此之熟悉,將她的招數學去了七八成,當真是一個好學生。

薑沐低下頭去,彆說是世人,就是他的那些朋友也是一口一個薑三公子地稱呼他。他好像很少聽到有人直呼他的名字,或許真如殿下所說沒幾個人說出得他叫什麼。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如果將來有一天世人提及你,不再是林國公府的三公子,而是薑沐。到那時你在世人眼中的一切,才是你自己的。”秦彥又說。

薑麓挑眉,暗道這小子可以出師了。不僅語氣套路像,這說話的技巧都被他學了去。看來以後再遇到什麼熊孩子,她可直接關門放秦彥。

“我…真的要習武嗎?”薑沐低喃著,茫然而不確定。

他記得幼年時父母不管他,當時祖母也曾提議過抱他過去養。後來母親又哭又鬨死活不同意,祖母隻能作罷。再後來祖母想讓他和大哥一起習武,母親乾脆絕食,嚇得父親去求祖母。他那時候太小,隻記得祖母聽完父親的話後是一聲長歎,然後讓父親帶他離開。

所以從小到大母親雖不管他,卻也不允許祖母插手。他聽下人們說母親恨祖母抱走大哥,是以和祖母的關係很不好。

小孩子一心貪玩,自然也不會把這樣的事情放在心上,甚至還慶幸不用吃苦。如今想來若是他自小養在祖母膝下與大哥一起習武,此時的他會是何等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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