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金風玉露(1 / 2)

夜幕降臨之時, 年夜飯已經妥當。桌子上擺得滿滿當當,菜色南北結合一起,鮮香味辣樣樣一缺。有香氣濃鬱的土鍋燉雞燉肉, 有講究火候的爆炒豬肝溜肥腸等,還有刀功精湛的菊花裡脊和素色荷花五朵開。

燉雞燉肉的香氣從天不亮就開始彌漫, 那肉香在顏家上空飄了整整一天, 一直聞著香味的人早已是口水三尺。

先前薑沐負責貼紅,寫字的人是小新子。二人一個寫一個貼, 那些紅紙上有寫六畜興旺, 有寫五穀豐登, 還有什麼四季平安、招財進寶、七星高照等。薑沐身為國公府公子, 自是從來沒有乾過這樣的活。一則是新鮮,二則是覺得有趣。

到底是十幾歲的少年郎,不知不覺中兩人也會交談幾句。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頗有幾分奇妙,這一接近一交談無形之中似乎打破什麼壁壘, 兩人漸漸熟稔起來。

年夜飯在眾人的期待中拉開序幕, 粗細摻半的菜肴,當然比不上宮中世家的除夕宴。但這些肉香菜香混著煙火氣,分外讓人融入其中。

薑沐甚至覺得,這是他十七年來吃過最好的團圓飯。陶兒和小新子不知在說什麼,趙弈埋頭苦吃。那個親妹妹和殿下在談論著各地風俗,說到興頭時親妹妹還用手比劃,而殿下聽得極為認真。

好像隻有祖母在的時候,國公府才有過和美歡鬨的除夕宴。之後的除夕宴, 歡聲笑語是那一家四口的,他就像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外人。

他突然眼眶一澀,卻不知所為哪般。或許是這久違的和美氣氛, 或許是這令人心安的鄉野飯菜。

有那麼一瞬間,他很想哭。

薑麓在同秦彥交談時,目光那麼輕瞄幾下便將所有人的表情儘收眼底。她的視線在薑沐身上停留一會,然後落在趙弈那邊。

趙弈之前有一個未婚妻,二人是自小定下的婚約。他與那姑娘自小相識,就算是礙於男女有彆相處不多,但他心中一直視那姑娘為自己的妻子。

他離京的這段日子,那姑娘的家人已上侯府退親。畢竟在奉京人的眼中,他現在跟著前太子遠在京外,怕是以後也沒什麼前程。

退婚也是一種失戀,所有的失戀一般都要靠自己走出來。這樣的事情彆人怎麼安慰都沒用,就算薑麓現在告訴他那家人以後一定會後悔,也難以解除他此時心中的失意。

團圓飯後,眾人圍坐一起守歲。

薑麓看向薑沐,“聽說世家大戶年夜飯後,都會有歌舞助興。你跟著趙弈學了這麼長時間,正好給我們來一段武。”

薑沐雙目瞪圓,“你讓我跳舞?”

“你沒聽清嗎?我是讓你來一段武,習武的武。”薑麓的回答顯得有點漫不經心,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薑沐又氣又惱,這個野丫頭當他是什麼人?他又不是舞娘伎子,他為什麼要在眾目睽睽之下來一段武。

她是不是想把他當猴耍?!

大丈夫寧死不能屈,他不能屈服這野丫頭的威逼。

他心裡再怒,說出口的話卻是可憐兮兮,“我今天乾了一天的活,我的腰都快斷了。好妹妹,你就放我一回吧。”

“不來也行。”薑麓知道他在裝可憐,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看來你是習藝不精,不敢在人前現醜。既然如此,你還得勤加練習才是。剛好你已經吃飽喝足,我以為正是精力充沛開始練武之時,你覺得呢?”

薑沐肺都快氣炸了,他覺得個屁!一切都是她在自作主張,還問他覺不覺得?她分明就是故意的。這死丫頭沒大沒小,不叫他哥哥也就算了,還動不動就拿捏他戲弄他。他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攤上這麼一位親妹妹。

更讓人生氣的是,所有人都聽她的話。

她還沒開口,趙弈起身。

“薑三公子,請!”

薑沐的臉色黑到不能再黑,趙二哥好歹是堂堂四品帶刀侍衛,還是侯府的二公子。他怎麼能聽這丫頭的話,還一副為奴為仆的狗腿樣。

還有殿下,娶了這麼一位悍妻,不思量挫一挫這丫頭的銳氣,竟然還一副為虎作倀的沒用樣。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樣的,為什麼讓一個女人說一不二當家作主?

趙弈又說了一聲請。

薑沐咬牙切齒地站起來,一臉的心不甘情不願。外麵天寒地凍的他可不想出去受罪,猶豫在再他磨著牙擠出一句。

“那我就現醜了。”

現醜確實是現醜,武得不倫不類還束手束腳。有時候同手同腳,有時險些摔倒。看著像武不像武像舞又不像舞,說是有人喝醉之後亂比劃也不為過。

薑麓帶頭鼓掌,“不錯。”

她一鼓掌,其它的掌聲也稀稀拉拉地響起。

薑沐重新落座時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他覺得他確實是被野丫頭當猴耍。這死丫頭性子又怪又狠,也不知道是隨誰。

有說她像祖母,他覺得不是很像。長相上是有那麼一點像,但性子完全不一樣。祖母多麼慈祥,哪裡像這丫頭一樣咄咄逼人。

“小包給我們開了一個頭,還有誰想表演才藝?”薑麓說。

小包?

所有人都看著她,包括秦彥。

陶兒納悶地想,小包是不是三公子的小名,夫人是怎麼知道的?

秦彥疑惑地看著薑麓,他怎麼不知道林國公府的三公子還有一個這樣的小名。如果有,她是聽誰說的?

薑沐不用想也知道這個小包是在叫他,他眼裡的疑惑是那麼的清楚,他很想問一問她是不是口誤。

他指著自己,“我叫小包?”

“嗯,我給你取的小名,好叫好記。”薑麓答得坦然。

薑沐險些吐血,“你給我取小名,你憑什麼?還有這小包是何意?我聽著不像什麼好名字,我不要這個小名!”

小包能有何意,誰讓他爹娘腦殼有包。

薑麓道:“我覺得小包順口,因為我稱你父親為老包。你是老包的兒子,我叫你小包合情合理。”

去她的順口,去她的合情合理。

她還敢給父親取外號!

這個野丫頭…

算她狠!

薑沐氣呼呼地瞪她。“父親是老包,所以你叫我小包。那這麼說來二哥是不是二包,大哥豈不成了大包?”

在薑麓心裡,薑家那些人之中唯有薑沛同她最親。薑沛實打實的把她當成親妹妹,她也認那個大哥。

大哥就是大哥,她的大哥才不是大包。

“你二哥是不是二包我還不知道,但大哥隻是大哥,他不是大包。”

薑沐更怒了,“你…你簡直是欺人太甚!為什麼大哥就是大哥,而父親是老包,我是小包。我就算了,你讓父親情何以堪!”

“你還問為什麼?你說是為什麼?就因為他把我當自己的親妹妹,他不願意讓我受委屈。而你的好爹娘不僅不心疼我這個親生女兒,反而把我當成仇人。還有你,你心裡不知罵我多少回,你有真正把我當自己的親人嗎?”

薑沐喊冤,“我的親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可冤死我了。我都不遠千裡來投奔你,所有的銀子都交到你手上的,你還要我怎麼對你好?難不成你想讓我掏心給你看不成?”

“掏心就算了,血乎乎的我不想看。”

薑沐氣到心絞,他在奉京城那是出了名的能說會道,怎麼一碰到這丫頭總中铩羽而歸,這丫頭一定是他的克星。

薑麓話風一軟,“叫小包多親切,你若不喜歡那我叫你小沐。”

“我是你三哥!”薑沐心堵得更難受。

“我不承認,你就什麼也不是。”薑麓說。

薑沐磨牙,算她狠!

薑麓挑眉,這小子油嘴滑舌不假,但和那對腦殼有包的夫妻不一樣。

“看在我們都姓薑的份上,我緊隨你之後給大表演一個節目。節目的名字叫做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家等會仔細看好。”

所有人都看著她,連正在氣頭上的薑沐也被她的話吸引注意力。

她表演的是魔術,道具隻有一條白手帕。手帕抖開幾次空空如也,最後一次抖開時裡麵竟然有一枚雞蛋。

雞蛋上麵寫有字:前程似錦。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她把雞蛋送給薑沐,“這個送給你,望你以後前程似錦不負韶華。”

薑沐愣愣地接過雞蛋且不說魔術帶給人的疑惑與驚歎,隻說這雞蛋上麵四個字的喻意。野丫頭把這四個字送給他,難道在她眼裡他是一個有前程之人不成?

他也曾想過能有所成就,不讓世人看低。他也曾想過努力上進,讓世人刮目相看。但在父親的眼中他永遠是一個不學無術的逆子,在母親心裡他不過更是一個討人嫌的搗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