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比心心(1 / 2)

信是秦彥連夜寫成, 還是由趙弈親自送進京。

趙弈趁夜出發一刻不停,他披星戴月一路快馬加鞭送往奉京。奉京城中繁華依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中, 混雜著官差們吆喝的聲音和百姓們的議論聲,隱約還能聽到有人提到二皇子三皇子。

如今後宮主位虛空, 東宮亦是無主。且莫說滿朝文武盯著這兩個位置, 便是百姓勞作之作也會跟著八卦一下。

誰家得勢了誰家落敗了,儘在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裡。什麼林國公府長德侯府, 還有什麼胡家李家, 這些世家的名諱淹沒在百姓們的唾沫橫飛中。

泰極殿內。

大昭皇帝正在批閱奏折, 那些奏折十有五六是請立皇後。皇後之位不過由頭, 真正的目的是重新立儲。

後宮之中,尊貴僅屈皇後之下的是胡貴妃,胡貴妃是三皇子的生母。若立胡貴妃為後,則三皇子升為嫡皇子。三皇子與二皇子同歲, 皆是比秦彥小一歲。以往有秦彥這個東宮太子在, 二皇子三皇子倒是不怎麼打眼。

如今東宮虛位以待,朝臣們自是東西兩邊倒。

三皇子的生母身份尊貴,其母家是大昭的世家。反觀二皇子的生母,原先不過是皇帝潛邸之時的侍婢。

既是意在立儲,自是先考慮兩位皇子。二皇子天資過人,尤其精於數術。三皇子聰明能乾,行事作風深得一些臣子的擁戴。

朝臣有二皇子一派,也有三皇子一派, 還有前太子一派。年前立後之聲已是不絕,年後更是折子如雪片一般。

皇帝四十有二,正值男子盛年。這般年紀的帝王大多雄心勃勃, 以為自己還能千秋萬代長壽無疆。而今這些臣子步步緊逼,仿若他不日將會駕崩一般。

“立後,立後!除了立後,他們還知道什麼!”

一道折子砸在地板上,大殿之中鴉雀無聲。

福公公彎著腰像悄無聲息地進來,呈上秦彥寫的那封信。

皇帝麵色不虞地接過信,一看之下先是震驚,爾後眼神慢慢晦深。思慮半刻之後,命人宣大司農葛大人和阮太傅進宮。

阮太傅一直與秦彥薑麓保持聯係,自是知道此事。葛大人在此之前毫不知情,一聽皇帝說京外有人種麥,預估產量一畝地可達五石時,他第一個反應是不信。

若遇風調雨順的好年景,至好的上等地也能一畝產糧二石有餘。如果有人說能達三石,尚且有些可信,但五石之多,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然而民以食為天,縱然是深覺荒謬不足為信,身為一個憂國憂民的好官,葛大人其實更願意相信。

“陛下,不知此人現在何處?臣想前往一探究竟。”

皇帝威嚴深沉,看了一眼阮太傅。

阮太傅道,“去歲臣抱病告假,想著尋一處鄉野清靜之地養病。恰巧臣有一學生在臨水縣,臣便啟程前往。臣在他家中小住一段時日,但見他門前有一塊麥地鬱鬱蔥蔥,比之旁人的麥地粗壯不少。”

葛大人愕然,很快便想到一人。去年他從陛下手中得到一養雞之法,那法子是前太子所創,試之頗為驚喜。

阮太傅口中的學生,莫非也是前太子?

“太傅所指,可是前太子?”

“正是。”阮太傅對皇帝道:“臣當時聽秦公子說起過此事,他再三言明唯恐此事不成讓世人空歡喜一場,是以對臣千叮萬囑莫要聲張。臣以為秦公子為人謹慎周全,他能將此事呈報陛下應是有極大的把握。不過臣還以為茲事體大,不到最後收成之時不宜過早聲張。”

葛大人大喜過望,阮太傅絕不是信口開河之人,前太子更是端方穩重。他心中已經信了八成,剩下的兩成是忐忑。

皇帝一個眼神示意,福公公將秦彥寫的信呈到葛大人和阮太傅麵前。

他們二人傳閱過後,葛大人已然激動到不可自抑。一畝地能產五石麥子,那塊地僅是新開出的荒地,最多隻能算是中等地。即使是上等地,若能畝產較之以前多一倍有餘,那麼將意味著大昭的產量翻了一翻。

糧食意味著什麼,三歲小兒都知道。那是民之根本,是國之根本。難怪皇帝如此鄭重,看來他勢必要去臨水縣一趟。

他當下跪地請折,希望皇帝批準他前往臨水縣一探究竟。

身為帝王,沒有人不想被百姓歌功頌德。但帝王最是多疑,皇帝內心深處並不是很信長子所言。所以即便葛大人自己不請旨,這一趟出京也在所難免。

葛大人出宮後依然心情激動,他有意向阮太傅多打聽一些秦彥的事。

阮太傅撫著短須,心中得意的同時又有幾分惋惜。得意的是那兩個孩子不負所望,惋惜的是薑丫頭不願公開兩人的父女關係。若不然他此時必定要同葛大人好好顯擺一下自己的好女兒好女婿,哪裡還用得著遮遮掩掩。

“公子失意不失誌,身處鄉野亦不望為萬民謀福。還有那位薑氏,我瞧著也是一個很不錯的女子。識大體知進退,是一個難得的賢內助。”

葛大人聞言很是詫異,太傅大人在誇那個林國公府的親生女兒。京中不是盛傳那位薑氏為人粗魯無禮,不通教化不孝父母嗎?

聽人說林國公夫人去看自己的親生女兒,誰成想一回京就病倒了。林國公寫信訓斥親女,卻被親女頂撞忤逆過後也險些氣病。

那樣的一個女子,怎麼從阮太傅口中說出來的區彆如此之大。

“太傅大人,那位薑氏當真賢惠?”

“那是自然。所謂眼見為實,老夫可是親眼所見。那薑氏待人和善,附近村民無一不誇。她還勤奮好學,虛心請教自學成材,不比京中世家養出來的姑娘差。她心靈手巧蕙質蘭心,待人真誠有禮有度。”

葛大人愕然,太傅大人把那薑氏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在誇自己家的姑娘。

那薑氏真有這麼好?

“太傅大人,你說的實在是與傳言相距甚大。”

阮太傅輕哼一聲,“謠言止於智者,葛大人去了便知。”

葛大人心道不過是個女子,即使有些賢惠又能如何。他不以為意,一心想著麥子一事,自是將阮太傅的話拋在耳後。

一同前往北坳村的還有民部的兩位官員,一人為太倉,一人為司監。他們此次出京未作聲張,對外的說法是出京體察農事。

三人與趙弈一路,到達北坳村時天色已晚。

薑麓早就料到京中會有人來,提前同張氏打好招呼。房家剛巧有空屋子,葛大人一行人便安排住在房家。

行李安置妥當後,葛大人與兩位下屬前往拜訪秦彥。

那塊地就在宅子前麵,縱然天色灰暗也能看到一片厚實與茂密。葛大人指著那塊地問趙弈,趙弈自然如實相告。

若不是天黑看不真切,葛大人現在就去好好查看。他按捺著激動的心情,帶著那姓杜的太倉和姓楊的司監去見秦彥。

一年不到的光景,葛大人再見這位前太子,心下難免一驚。

秦彥未著錦衣,身上是乾活的常服。半舊的灰色裋褐、略為發白的黑色褲子,腳上是白底黑麵的布鞋,完全是一副農家穿著。

然而他不僅風華不減以往,他威儀更是勝過從前許多。葛大人心驚的同時,隱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敬佩與信服。

就衝他這一身打扮,應是常做農活。如此一來那畝產五石的大話應該不是空穴來風,必然是言之有物。

幾人向秦彥行禮,口中稱呼公子。

秦彥還禮,請他們入座。

葛大人有心一探虛實,問起秦彥種麥之事。但聽秦彥侃侃而談有問必答,心中震驚的同時更是信服。如此一來恨不得明日快些到來,好讓他早點親眼去看一看那麥地。

一行人風塵仆仆趕路急,又說了這麼會的話,即便是常常廢寢忘食如葛大人,也難免感覺到腹中饑餓。

這時不知從何處飄來飯菜的香味,勾得眾人垂涎欲滴。

即使秦彥如今已是庶民,這些人也不敢在他麵前造次。天家風雲瞬息萬變,不是他們這些臣子敢斷言的。

薑麓笑吟吟地進來,詢問秦彥是否可以擺飯。

她同樣一身農婦裝扮,荊布藍裙樸素至極。但那明麗張揚的長相與骨子裡的從容自信,任是誰見了也不會將她當成尋常的婦人。

葛大人險些坐不住,隻因她太過像年輕時的薑老夫人。當年雲氏何等巾幗颯爽,老一輩的人曆曆在目。他觀此女行事落落大方,瞧著委實不像那等蠻橫無理沒有教養之人。思及阮太傅的話,心道當真是傳言誤人。

楊司監多年前也見過薑老夫人,心下感慨血親不能作假。縱然是養在外麵的姑娘,明眼人也能瞧出是薑家的子孫。

杜太倉沒見過薑老夫人,乍見薑麓時隻覺驚豔。

薑麓同陶兒擺菜布筷,一應動作嫻熟而得體。

羊肉是從早上燉到現在的,肉爛而不膻,湯清而不膩。農家自磨的豆腐,配著自家種的小蔥,端地是一清二白。還有那肥肉相間的小炒肉焦香微辣,最是一道下飯的好飯。紅燒魚的底料是農家自釀的醬,濃油赤醬香氣馥鬱。辣子雞丁最為奪目,聞著就讓人直流口水。另有最為尋常的煎雞蛋,一共是六道菜。

菜都是農家菜,滿滿當當擺了一大桌。

幾人早已餓得不行,先前聞著香味隻當是自己餓得太狠,心想著這些不過是普通的菜色,料想味道也同他們以前吃的農家菜沒什麼兩樣。

秦彥先動相請之後,眾人開動。

一口羊肉湯下肚,葛大人的眼睛都亮了。

那位杜太倉最是年輕,臉上的驚奇完全不加掩飾。饒是年齡最長的楊司監,也被入口的美味震驚到。

桌上除了吃飯的聲音再無其它,秦彥對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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