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後,趙弈送葛大人一行離開。葛大人回味著之前吃的飯菜又想著那塊麥地,心裡是說不上來的感受。
太子殿下給他的感覺太過意外,還有那位薑氏。京中傳言說薑氏何等粗魯無禮,忤逆父母不恭不孝。今日一見倒是一位進退有度的端莊婦人,且言行舉止無一絲不妥之處。
杜太倉和楊司監交頭接耳,也在議論秦彥和薑麓。兩人一時驚歎今日的飯菜何等美味,一時又感慨前太子的變化。
“聽說國公府的這位真千金粗俗不堪,先是氣病國公夫人,後又把薑國公氣倒。今日一看倒不似傳言中的那麼無禮,依我看還頗有幾分知書達理。”杜太倉道。
楊司監點頭,“看她說話做事,還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我聽趙侍衛說,家中一應餐食皆是她親手準備。她廚藝如此之高超,又熱情待客,實在不像傳言中說的那樣。”
葛大人再次想起阮太傅的話,“傳言不可信,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極是,極是。”兩人附和。
幾人在討論秦彥與薑麓的同時,秦彥和薑麓也在說起他們。皇
薑麓問秦彥,“這位葛大人為官如何?”
秦彥回道:“葛大人一心為民,性情耿直剛正不阿,深得父皇器重。”
如此說來,這是一個純臣。
此事說大也大,畢竟關乎民生社稷。皇帝老兒能派葛大人前來,必定很是信任此人。一個深受帝王信任的臣子,他說的話自然分量不輕。
薑麓道:“我們離京近一年,這一年之中倒是平安。我以前聽人說過不少王權相爭兄弟相殘一事,你們兄弟倒是和睦。”
她是指他們的日子過得太平,除去那次薑明珠搞出來的夜襲之事,他們的生活可謂是過得風平浪靜。
秦彥玉麵微冷,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立馬了然,樹欲靜而風不止。皇家沒有幾個心軟之人,斬草除根趕儘殺絕才是天家人的做派。他們居於此地近一年,表麵上的平靜都是後山那些暗衛換來的。如果沒有人在暗中保護他們,隻怕他們早已是亂刀之下的亡魂。
既然如此,休怪她不客氣。
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笑意卻是不達眼底。
一夜無話,天不亮葛大人便起床。他迫不及待地跑到那麥地一看,當下差一點驚呼出聲。這片麥子繁茂超出他的想象,那堅實的麥穗讓人心熱。
他再也顧不得其它,趕緊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穗放在手中搓開。圓滾滾的麥粒顆顆飽滿,比之他以前見過的任何一種麥子都要大。不用旁人再多說什麼,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秦彥信中所說絕對屬實。
他心情激動到難以控製,捧著那麥粒往回跑。
杜太倉和楊司監正要尋他,一看他這模樣同樣吃驚。
“葛大人,你這是…”
“你們看這麥粒。”葛大人將麥粒展示給二人,杜太倉年輕不太懂這些,楊司監已然是處在與葛大人一樣的激動之中。
“這…這是殿下種出來的麥子?”楊司監的聲音透著顫音。
“正是。”葛大人自己親眼所見,又實實在在看到了麥子,恨不得立馬寫信回京昭告天下。但他是穩重之人,心知一切都要等到收成之日。
他圍著那塊麥地走來走去,如同守護一塊稀世珍寶一般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他看到那一圈木柵欄的某一種被什麼東西拱出一個洞,忙問秦彥山中是否有野獸下山。
秦彥將野豬之事簡略告之,還特意帶他去到豬圈。
萬桂舉正在喂豬,野母豬帶著一串小豬哼嘰哼嘰地吃著豬食。這些野豬是萬桂舉的驕傲,他自是在葛大人麵前好好吹噓了一番。
葛大人聽得一愣一愣,還以為自己在聽人說書。聽說此人還是縣令家的公子,沒想到竟然願意在此養豬。
不管這位縣令公子說的是否誇大其辭,野豬下山吃莊稼的事卻是真的。葛大人當下決定日夜守護那塊麥地,他萬不能允許麥地有任何的閃失。
夜高風黑的夜晚,伸手不見五指。
蟲鳴聲不絕於耳,野趣之餘略顯幾絲煩躁。葛大人堅持自己守夜,杜太倉和楊司監也不敢去睡覺。
子時一過,楊司監有些撐不住,連打好幾個哈欠。葛大人讓楊司監回去睡,畢竟到麥子成熟還有一段日子。
楊司監剛準備走,便感覺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緊接著杜太倉一聲驚呼,“那是什麼東西?”
不是什麼東西,而是人影。
人影在麥地那邊,聽到聲音後一晃不見。
三人急忙趕過去察看,先是聞到鬆油的氣味,鬆油灑在地埂上。然後葛大人在地上摸到一個被人扔下的火折子,火折子一吹就著。
“葛大人,那人是想…”杜太倉的話被楊司監的眼神打斷,楊司監年紀大經事多,深知此事的不簡單。
葛大人一臉凝重,他不敢想如果麥地被人一把火燒了,後果會是什麼。他隻知道那些人想燒的不僅是一塊地,而是大昭百姓的希望。
王權之爭,從來沒有溫柔之策。他不是不知道天家相殘有多無情,不是不知道那條萬骨千屍的帝王路有多凶險。但他以為無論皇位相爭多麼明爭暗鬥,身為天家子孫應當將萬民放在首位。
一個為一己之私不顧百姓死活的皇子,不配為天下之主!
他義憤填膺,當下挑燈寫奏折。奏折之中先是陳述自己所見,無一字誇大也無一字貶低。尤其是今夜之事,更是陳述詳儘仔細。
翌日他同秦彥說起此事時,秦彥一言不發。
良久之後,僅是一聲歎息。
葛大人以為秦彥必是深感無奈,京中那些人不僅不想前太子回京,更不想前太子在陛下麵前露臉。
前太子受牽連被貶離京,無怨無尤還不忘為天下百姓謀福。可恨旁人一心隻有王權富貴,連此等利國利民之事都容不下。
那欲夜燒麥地的幕後主使同前太子相比,簡直是一個心胸狹窄自私自利,一個宅心仁厚為國為民。
孰賢孰奸,高下立見。
“公子放心,臣一定會儘全力保住麥地。”
“有勞大人。”
秦彥表示既然在暗中伺機而動,他們不能掉以輕心。是以他也會派人夜守麥地,務必保證順利收割。
葛大人感慨萬千,心中的那杆稱不知不覺向秦彥傾斜。
薑麓送點心進來,不動聲色地和秦彥對視一眼。二人眉語傳遞,你來我往。在葛大人看不見的地方,薑麓悄悄給了秦彥比心。
秦彥不明所以,私下問她這手勢是何意。
薑麓比給他看,“你看這一瓣一瓣像什麼?”
他疑惑地看著她,“像花?”
“你家花隻有兩瓣嗎?”薑麓嗔道。
不是花,那是什麼?
秦彥猜不出來,好看的瞳仁中儘是幽深。
薑麓被他看得老臉一紅,心道他也不知是從哪裡學來的這招。說賣萌不是賣萌,說裝可憐也不是裝可憐。他就喜歡這般認真地看著她,仿佛她真的是一朵稀世奇花。
這是賣弄美色,她想。
“你可知人心是什麼模樣?一瓣一瓣就像這個樣子。方才我朝你對這個手勢,你應該知道是什麼意思吧。”
她眨著眼,頗為嬌俏。
難為她空有一顆熟女心,卻要行這等少女之事。找一個小男友是什麼體驗,她想最大的體驗應該就是這樣陪他一起降智一起幼稚。
昨夜之事,是她授意。
當然一應行事安排,是秦彥負責。拋開人情世故和男女之事,他在權謀之術上那叫一個一點就通。
薑麓發現他身上有許多矛盾之處,明明年輕熱血容易炸毛,動不動鬨些小脾氣讓人哄。可一旦玩弄權術,他又伊然變得老成不止十歲。
未決定與他相戀之前,她並不想摻和這些事。而今她已決定同他在一起,那麼這些事情她避無可避。與其日後被動行事,不如趁機主動出擊。
她又對他比心,“看,我把心都送給你了。”
這麼肉麻的話,虧她說得出口,她自己都自己感到臉紅。果然是愛情不僅讓人做作,還讓人沒臉沒皮。
秦彥真不愧是一個好學生,隻見他照瓢畫葫蘆一樣也對她比心。
“我…也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