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撒狗糧(2 / 2)

“我同你一起去。”李大人說。

他們二人一走,薑麓即刻著手再畫圖紙。這次她要畫的是穀屑分離的木製手搖大風車,大風車比脫粒機更簡單一些。通過手搖鼓風迫使穀子從下掉落,而屑子從另一邊吹出去。比起當今風揚的脫屑之法,當然更省時省力。

她畫圖紙之時,那對皇家兄弟在聊天。

在秦彥的記憶中,他們兄弟倆從沒有像現在一樣閒聊過。在秦聿的認知裡,自己的這位皇兄是最不可接近之人。

自打他們出生以來,注定不會同尋常人家的兄弟那般玩鬨嬉戲。他們各有生母各守禮數,說是點頭之交亦不為過。

“皇兄近日可好?”秦聿乾巴巴地來一句,實在是沒話找話。

秦彥道:“有你皇嫂照料,一切都好。”

一陣無話,秦聿有些不自在起來。

“皇嫂真乃奇才。”

“你皇嫂最是聰慧之人,她自小便與彆人不同。”秦彥提起薑麓的那套說辭,很是以妻為榮的模樣,“她身處鄉野卻時刻學習不斷,無論識字還是農事,她都比彆人勤奮多思。若不是她,我豈能養雞種地之法,更不可能一年之內重回京中。”

秦聿點頭感慨,“皇嫂確實賢惠有才。”

“她不止有才,胸襟寬廣亦不輸世間男兒。她的見識在我之上,她於我更是亦妻亦友。此生能娶妻如此,是我之幸。”

“皇兄…和皇嫂的感情真好。”秦聿心生怪異,因為在他的印象中皇兄根本不可能和自己說這樣的話。怪異的同時,他隱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開心。皇兄會和自己說這樣的掏心之語,恐怕是真的把他當兄弟。

秦彥看他一眼,眼神微妙,“我與你皇嫂曾經共患難,所思所想無一不契合,非一般尋常夫妻能比。”

秦聿心中的怪異更甚,不知該如何接話,唯有呆萌萌地點頭。他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像是好端端被人塞了一嘴的點心。

李大人和葛大人天黑之後才出宮,從兩人的表情上不難看出此次進宮麵聖的結果。這天下是秦家的,皇帝隻要不是傻子也知道這樣的事情何等利國利民。

反正不需要國庫撥銀子,又有人牽頭引線。皇帝隻管穩坐金殿之上,等待著日後萬民的景仰與崇敬。

夜裡秦聿拿著薑麓新畫的圖紙去找他們,幾人又忙碌至深夜。

一夜無話。

翌日的早朝平地一聲驚雷,那台脫粒機被抬到泰極殿,葛大人當著皇帝和眾臣的麵演示用法。皇帝雖早知此物的厲害,親眼見到之下還是很震驚。

除去脫粒機,還有新做出來的穀屑分離的大風車。葛大人將脫好的麥穀倒地風車的頂鬥裡,手那麼一搖,麥穀從下麵的出口流進筐子裡,而屑子則從風口吹出去。

乾乾淨淨的麥粒就在眼前,皇帝大喜。

李大人即刻奏請捐贈之法,葛大人和阮大人跟著表態,加上還有賢王和二皇子領頭,幾乎所有的朝臣都願意捐贈。多的一千台,少的也有幾百台。葛大人還提議,此次捐贈不分貴賤,民間富戶也可參與。

皇帝當殿下旨,一上午的功夫傳遍奉京內外,京外的各州縣的官員也陸續發出。旨意傳出人人都在打聽什麼是脫粒機,當聽到一台脫粒機可抵五六位青壯勞力時,百姓們驚呼連連。

又聽到此物是由賢王與二皇子共同研造之後,不少人驚奇天家皇兄弟之間的和睦。二皇子原本不肯占此功勞,但薑麓一力堅持聲稱是看過他畫的東西之後才有的想法。因為她知道所有的事情一定要有合情合理的解釋,否則風光之後必有隱患。

而將功勞推到秦彥頭上,也是她的主意。她不想出這樣的風頭,她更願意在背後默默乾實事。這個時代的女子,更怕槍打出頭鳥。再有就是她比誰都清楚如果傳出去的是她和二皇子一起研造,恐怕得到的不是美名,反而會是捕風捉影的汙水。

外人不明真相,親身經曆的李大人葛大人和知道實情的阮太傅都知道,這一切的功勞都屬於薑麓一人。

所以除去阮太傅處處炫耀自己的乾女兒聰明,葛大人逢人就誇賢王妃能乾之外,李大人也加入薑麓的誇誇團。

一個鄉野出身的丫頭,得到三位朝中重臣的誇獎,這是何等的榮耀。阮太傅是鴻儒巨才,能得他稱讚的人少之又少。他自己的兒孫都鮮少得到他的讚賞,卻是把半路認的女兒掛在嘴。如果說他是基於愛女之心,那獨來獨往的葛大人為何又會誇她?還有同樣德高望重的李大人,可謂是大昭的股肱之臣,他沒道理誇一個不想乾的女子。

所有人都在想,那位賢王妃必有過人之處。聯想到認親那一日林國公夫婦的所作所為,不少人暗自搖頭。

一個早朝下來,林國公收到無數隱晦的目光。他的心情是五味雜陳,不知該為自己的親生女兒高興,還是該惱怒她對國公府的疏遠。

他無比鬱悶地回府,聽到玉氏的抱怨之後第一次覺得不耐煩。

玉氏在認親宴上丟了人,對薑麓的恨自然是不消反增。她氣得吃不下睡不好,整個人看上去很是憔悴。

“如今她成了阮府的女兒,哪裡還看得上我們。怪不得處處和我們作對,原來是早早巴上了阮家。我就知道那是個孽障,對她再好也是一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若是以往,林國公會站在妻子這邊共同聲討,然而今日他卻覺得心生無力。他忽然生出一股怒氣,麵色沉得嚇人。

“當初她被找回來之後,你如果對她好一點哪有現在這些事。”

玉氏愣了,“夫君,你在怪我?”

“我是說你應該對她好一點,不說是比著明珠,但麵上也要過得去。你倒好隨便幾箱嫁妝把她打發了,她心裡能沒有怨嗎?”

玉氏傻了,當初送那個孽障出嫁是夫君同意的。嫁妝雖說是她備下的,但夫君也是知情的。以前他不是也討厭那個孽障嗎?為何變了態度?

“夫君…”

“行了,什麼都彆說了。事已至此,以後再想法子緩和關係。”林國公沒有像以前一樣對她噓寒問暖關切有加,而是一臉煩躁地說去書房。

玉氏心下一涼,更加痛恨薑麓。

原本他們一家人好好的,那個孽障為什麼突然冒出來?她寧可一輩子不知道女兒錯換一事,也不想要一個那樣的女兒。

等見到養大的乖女兒時,她所有的情緒都有了宣泄。

“明珠,你父親他在怪我,他怎麼能怪我!都怪那個孽障,她為什麼要回來?如果你是我的女兒該多好…我的命為什麼這麼苦!”

薑明珠死死掐著自己的掌心,自那天過後她就開始擔心,擔心父親的心偏向薑麓。照母親所說,父親確實變了。

怎麼會這樣?

前世裡一直到最後,父親和母親都是站在她這邊的,他們對自己的疼愛從來沒有少過。到底哪裡出了錯,為什麼好多事都和前世不一樣?

她害怕起來,根本聽不見玉氏說什麼。如果父親倒向薑麓那一邊,母親會不會遲早有一天也會倒戈。

到時候她怎麼辦?

她該怎麼辦?

*

阮李葛三位大人毫不吝嗇對薑麓的誇獎,她的好名聲慢慢在奉京傳開。以至於有的百姓聽到最新的傳聞,還當說的是不同的兩個人。她的名聲一好,林國公府的名聲就變得有點微妙。尤其是玉氏平日裡人緣本來就不好,借此事說道她的人不少。

玉氏在府裡哭哭罵罵的時候,薑麓正準備進宮見自己的便宜公公。

皇帝召見的是她一人,是以她隻能獨自進宮。一路上她還想過那老渣男的長相,見到真人之後還是有點意外。

便宜公公既不腦滿腸肥,也不是那種粗壯英武之人。他的長相和二皇子有點像,算得上一個中年美男。

薑麓不會把她當成後世的那種儒雅大叔,也不會把她當成一位普通的公爹。她麵對的是一個掌控他人生死的大佬,一個隨意能砍人腦袋的君王。

她行了禮,默默跪著。

偌大的大殿中,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得見。

不知過了多久,皇帝終於讓她抬起頭來。她心想著果然是這樣的套路,半抬著頭垂著眼皮一副恭敬的樣子。

許是她的長相太像自己的祖母,也或許是皇帝在認真打量她。反正她感覺上位那道銳利的目光一直在看她,足有半刻鐘之久。

“聽說你自小好學,養雞種地不在話下?”

薑麓心一緊,“回父皇的話,兒臣隻想多識一些字不想當個睜眼瞎。以前隻敢偷聽偷學,後來嫁給王爺之後才算是真正學到東西。王爺教兒臣識字,教兒臣寫字,兒臣現在已能讀得懂書。不過兒臣還是喜歡鑽研農活,像兒臣這樣鄉下長大的人,多少都會一些。”

至於她編的那些偷聽夫子講學的事,誰也不能說是假的。畢竟是偷聽,當然是避人耳目不願被人發現。就算沒人看到過,也說得過去。

皇帝又問,“那脫粒機的構造,聽說是你所想?”

“兒臣不敢居功。兒臣在鄉下長大,對於農事聽得多見得也不少。當日若不是看到二皇弟畫的東西,兒臣也不會有想法。兒臣同王爺一說,王爺生了心思。大部分都王爺所想,兒臣不過是從旁出了一些主意。”

一殿的寂靜,皇帝又不說話了。

薑麓心想,自古以來皇帝老兒皆多疑,便宜公公未必完全相信她說的話。好在她做的事都不算出格,大多都是依循當世的基礎而來,細思起來並沒有太大的出格之處。

“你也算有功,想要什麼賞賜?”

上一次皇帝托安公公轉述,這一次是親口問她。她思忖著對方的心思,覺得這賞賜不能不要。身為一個普通人,如果無欲無求反而讓人生疑。

見君如麵虎,古人誠不欺我。

“兒臣從小吃不飽穿不暖,嫁給王爺之後一心想吃得好穿得好。我們在鄉下天天有雞有肉吃,兒臣很是心滿意足。隻是兒臣每每想到母親不在身邊,為人兒媳卻不能在跟前儘孝,難免覺得心中慚愧。不知父皇可否同意兒臣與王爺進宮陪母親共進一餐,以儘我們為人子為人媳的孝道?”

皇帝又在打量她,她一動不敢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老渣男說了一個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