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1 / 2)

陸聽芝從前不懂畫,但因著小堂妹的緣故,也漸漸知道些金碧山水、大小青綠山水之類的畫種。

她半年前見過這畫。

她時常跑去書房瞻仰小堂妹的畫作。金碧山水輝煌穠麗,又頗費工夫,小堂妹素日練手多畫淡彩、鬥方,臨摹也不常臨長幅金碧山水。

她當時見那幅金碧山水大氣精麗,深得意趣,驚呼好畫,淘淘說那不過是她臨摹的,又支腮沮喪說,自己臨摹到大半時不小心出了個小差錯,心痛之下花了半日補救,把畫錯的山巒改成了雲嵐和林叢。

她看過原作,淘淘臨摹得形神兼似,隻是畫錯那處大有出入。

因著特征明顯,她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高瑜手裡那幅所謂真跡,是淘淘那幅臨摹之作無疑。

而真正的李昭道原作,在淘淘手裡。

高瑜見陸聽溪盯著自己的真跡看,嘴角笑意壓都壓不下:“看來五姑娘亦是慧眼識貨之人。這幅大師之作,技法已臻化境,從運筆到著色,處處見功底。可惜我技拙,隻能臨得幾分形似,不得精髓。”

陸聽溪沉默。

高姑娘謬讚了。

高瑜看陸聽溪半晌不語,心下不快:“五姑娘以為然否?”

陸聽溪認真道:“然,此畫絕好。”

高瑜這才又露了笑。她拿來自己臨的那幅畫,請陸聽溪指教。嘴上說是請教,實則是等著恭維。她自覺臨得甚是到家,此番不過是順道來顯擺,否則不會等臨好了畫才來陸家。

“這畫意境高妙,著實不易臨摹……尤其那處雲嵐林叢,實在巧思,我臨到這處時,費了好大功夫才畫個大概。”高瑜道。

陸聽溪心說這不廢話嗎,那是畫錯了後來補救的,能不難畫嗎?

她當初也畫了好久呢。

高瑜見陸聽溪全無湊趣之意,正自不豫,陸修業與陸府幾個子侄俱來給祖母問安。

陸修業一眼瞧見那幅被精裱起來的金碧山水,愣怔當場。

高瑜暗暗蹙眉,問他可是覺著這真跡有何不妥。

陸修業立馬搖頭;“非也非也,此畫技法絕倫,不虧是大家之作!”

高瑜這才神色稍霽。

自陸家出來,一上馬車,高瑜就道:“母親,我花了三千兩才買來的畫就這樣送人了不說,我瞧著陸家識貨的也不多,我真想把畫要回來。”非但對她那幅真跡興致不高,還對她的臨摹之作吝於誇讚。

泰興公主被這場風波折騰得心力交瘁,狠狠瞪她一眼:“事了了便阿彌陀佛了,你再多嘴,瞧我怎麼罰你!”

高瑜不以為意。

依她看,陸聽溪說不得是看了她的畫,自慚形穢,這才不接話。京中總傳陸聽溪畫技如何了得,她倒覺未必,趨奉陸聽溪者不在少數。

等浴佛節那日,她非帶幾幅畫作讓女眷們都長長見識不可。

最好也讓沈惟欽好生看看。

陸修業向祖母作辭後,飛也似地來尋妹妹。

“我方才險些沒忍住,你也是蔫兒壞,就那麼乾看著那高姑娘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陸修業笑得前仰後合,“看不出她竟這般欣賞你,你們不做好姐妹可惜了。”

陸聽溪翻他一眼:“這事不是也有你一份?”

陸修業乾咳一聲。

這倒有一段掌故。當初他瞧見妹妹臨的那幅畫眼前一亮,不由分說順了去,拿到他常去的萬寶樓讓掌櫃一觀。

萬寶樓專鬻古董字畫,掌櫃趙全更是閱寶無數。他本無心之舉,但趙全看罷卻讓他出價,竟要買下,說有些主顧也愛買仿得踔絕的臨摹之作。他看妹妹那畫上落款題的亦是原作者,也沒印上私章,就高價賣與了趙全。

賣畫的銀子他全給了妹妹,還繪聲繪色地轉述了趙全的滔滔誇讚。

沒想到這幅畫兜轉一圈又回來了,隻是顯然被匠人做舊了,若非老辣的行家裡手,斷難辨真偽。那高姑娘顯然功夫不到家,被人誆了還自鳴得意,臨的畫也全無靈氣,隻知依葫蘆畫瓢卻不得其神,這等人還想跟他妹妹比。

陸修業笑嘻嘻:“要不我再把這畫拿到趙全那裡賣了,說不得過幾日就又回來了,咱們往後就指著這畫致富發家了。”

“那也得遇上高姑娘那樣的買主,”陸聽溪道,“我還是去跟祖母言明得好,免得鬨了笑話。”

陸聽溪將真假古畫之事稟了陸老太太,老太太正飲燕窩粥,聞言險些嗆著。

“我說你這皮猴兒今日怎這樣乖巧,原是坐聽旁人如何誇你,心裡美著呢。”老太太跟小孫女玩笑一回,丫鬟報說陸聽怡領著一眾姐妹來了。

陸聽怡進來後神思不屬,倒是陸聽惠談興頗高。

“祖母,孫女聽表兄說了個好消息,是有關浴佛節的,祖母猜是甚事?”陸聽惠笑意滿麵,掠視眾人,“大夥兒也猜猜。”

她口中的“表兄”自然指的是孔綸。劉氏挨罰後,孔綸因著陸聽怡的婚事往陸家跑了幾趟,陸聽惠仗著自己是孔綸的親表妹,總借機搭話,轉回頭就在眾人麵前做出一副在孔綸麵前十分得臉的架勢,得意全寫在臉上。

陸聽溪兀自慢悠悠吃櫻桃。

陸聽芝私下說,孔綸是出了名的文雅公子,脾性好,這才不跟陸聽惠計較,陸聽溪從前興許會這樣認為,但自打出了孔綸牽線順昌伯府這樁事後,她就總對這個隔房表兄存著一份疑心。

陸聽惠見姐妹之中無人應話,特特點了陸聽溪;“五妹妹素日最是機敏伶俐,不如猜上一猜?”

這等事,綸表兄說他也是才得知不久,陸聽溪更不會知曉,想破腦袋也不會想到。

陸聽惠暗勾笑,就聽陸聽溪道:“二姐是想說太後到時會讓官家女眷們入宮共與佛事?”

陸聽惠正吃櫻桃,險些咬到舌頭,驚愕看她:“你怎知的?!”

陸聽溪笑道:“二姐素日最是機敏伶俐,不如猜上一猜?”

陸聽惠聽她竟將她的話如數還與了她,偏還一副嬉笑的口吻,讓她不好較真,一口氣憋在胸口,嘴上卻還得誇她這五妹妹慧黠。

陸聽溪暗道謝少爺的消息果然靈通。自打她與他締盟之後,好些事都比旁人知道得早得多。

眾人跟陸老太太作辭後,陸聽溪被陸聽怡拉到了廊廡僻靜處。

“那樁事……淘淘說,我要不要現在去跟祖母道個清楚?”陸聽怡唯恐順昌伯府那門親事成了,心中急亂。

陸聽溪思忖少頃,道:“姐姐如今說了也無用,倒不如先跟崔鴻赫通個氣兒,讓他父母來一趟,跟祖母表個意。”

她不能將謝思言的籌劃道出,隻能儘量周全大堂姐這邊。

陸聽怡急道:“我鎮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裡和他說去?”

陸聽溪道:“可以尋個由頭出門,往韋弦書院那邊去一趟。我跟姐姐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