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2 / 2)

姐妹二人議定,回房拾掇一番,往前頭去的路上,碰見了正玩抖空鐘的陸聽芝和陸聽芊。

陸聽芊忙放下手裡空鐘,提裙上前:“大姐和淘淘可是要出門?”

陸聽芝打趣道:“妹妹竄得這樣快,莫非還想出門接著挑揀胭脂水粉去?上回跟娘出去,逛了好幾家鋪子,妹妹都沒找見合意的。”

“妹妹近來這般挑剔,依我說,合該管淘淘借些顏料來,妹妹想把臉塗成什麼色兒,就讓淘淘調個什麼色兒出來,屆時妹妹那妝決計是京中頭一份。”

陸聽芊紅了臉。

今日聽聞浴佛節入宮之事,她就即刻想到了自己的胭脂水粉尚未買齊,當下有些坐不住。

沈惟欽是宗室子弟,浴佛節那日自然也會入宮。

她至今想起董家壽宴那日的偶遇還會麵紅耳赤,沈惟欽竟目不轉睛盯著她胸前配飾看。

陸聽怡眼見著四妹麵上霞色幾要紅過今日吃的櫻桃了,解圍幾句,稱下回再帶四妹出來,領著陸聽溪出了垂花門。

坐上馬車,陸聽怡瞥了眼五妹搬上來的那個三尺見方的篋笥,問她裡麵裝的甚。

“一些書畫。從前給我授業的紀先生住在韋弦書院附近,我打算把近來的畫拿去給他老人家看看,討教一二。”

陸聽怡笑道:“淘淘果然好學。”

陸聽溪默默埋下頭吃點心,壓下心中忐忑。

書院多擇址闃其無人的清靜之處,韋弦書院位於京師西郊,水繞山環,地界清幽,隱世桃源一般的所在。

書院側植海棠林,林儘複西十數裡外有寺名鷲峰。鷲峰寺是左近唯一的廟宇,往來僧俗知士子須靜,書院內中又有官宦子弟,為免衝撞,偶然途徑,必穿海棠林,繞行書院。

然而自打謝思言來韋弦就學的消息傳開後,連這處海棠林也清靜了下來。

楊順沐著颯颯熏風,立在海棠林中,騁目遠望無垠曠野,不禁喟歎。

這深山老林裡的男人堆待久了,果然瞧見一頭母鹿都覺娟秀可人。

世子也是好耐性,陸姑娘遲遲未曾踐諾,世子竟也沒去擄人,還端坐在此下棋。

陸姑娘未露麵這幾日,世子又多了一樁煩心事——國公爺來信說,讓世子準備著,下次回國公府時,相看保國公家的小姐。

世子心裡煩悶,麵上卻半分不顯,這才可怖。

謝思言背臨一株虯枝海棠,看向對麵的堂弟謝思平:“該你了。”

明明對麵的兄長神容平靜,謝思平卻莫名不寒而栗,不知為甚,他總覺這兩日的兄長格外瘮人。

“兄長饒了我吧,”謝思平直滲冷汗,“這棋其……其實也沒甚好下的,我早就輸了。”

兄長一早就能殺他個片甲不留,卻偏生慢慢折磨,看他垂死掙紮,看他負隅頑抗。他深知兄長性情,不敢胡亂走棋了結此局,隻能苦苦支撐。

這種棋下多了,他非愁禿了不可。

究竟是哪個作孽的惹了兄長不快!

他得作速回書院了。謝家家教之嚴,堪可謂冠絕一時,天下仰風。他若再不走,明日交不上功課,傳到他老子耳朵裡,他怕是要被揍得半月下不來地。

他若有兄長那等好使的腦子,他也閒坐下棋。

謝思平雖已立起,但未得兄長應允,並不敢走,隻能恭敬垂手。

此時,崔鴻赫過來,說有先生叫謝思平過去。謝思平如蒙大赦,得了兄長首肯,一溜煙跑了。

崔鴻赫與謝思言寒暄幾句,施禮道:“在下有事在身,倘有人向世子問起在下行蹤,世子隻道未見便是,萬望多行方便,不勝感激。”言罷再禮,作辭而去。

謝思言吩咐楊順幾句,須臾,楊順折回:“世子,崔鴻赫往林巒深處去了,有個女子戴了帷帽遠遠過來,大抵是陸聽怡。”

楊順說到後頭,大氣也不敢喘。

崔鴻赫都等來了大姑娘,世子卻……

“崔鴻赫走時那架勢,急著投胎似的,有姑娘來找有什麼了不得的。”謝思言冷嗤。

他兩根長指緊夾一顆黑子。這棋子是雲南永昌的“雲子”,對光一映,碧玉一般瑩潤通透,暗轉碧色幽光,擱到棋枰上卻是純黑無雜,乃是棋子中的極品,價比黃金。

男人長指白皙,骨節勻稱,比這精燒細煉出的雲子更悅目。

指尖一旋,“啪”的一聲脆響,謝思言將黑子甩入香榧木棋罐裡,起身回書院。

楊順揩汗。世子近來總這麼乾,虧得這雲子堅牢,墮地不碎,否則就那兩罐棋子,還不夠世子這兩日扔的。

不多時,謝思言出了林子,楊順急急追來;“世子,陸姑娘來了。”

“知道了,你複述一回意欲何為?”謝思言步子不停,不耐道。

楊順恍悟,忙道:“不是大姑娘,是五姑娘,五姑娘來給您送畫來了。”

頓了須臾,謝思言淡聲道:“帶她過來。”話說得慢,手卻飛快正了衣冠,步至湖畔,往水麵上照了一照才折回林中。

謝思言人高腿長,步子又快,楊順竟一時跟不上。

他怎麼覺著世子跑得比方才的崔鴻赫還快。

陸聽溪也知謝少爺心有不豫,再三解釋自己為何晚來了幾日,但他辭色未有稍降。

她隻好硬著頭皮先把畫給他。

謝思言大馬金刀坐著。

她方才過來時他就瞧見了。身形嬌小的少女背著個竹編的大箱篋,仿佛要將她壓到地裡一樣。少女一瞧見他就加快了步子,到了跟前,訕訕解釋罷,又扭著脖子反著手,笨手笨腳從背上取箱篋,跟烏龜卸殼似的。

他搭了把手,幫她將殼卸掉,順手接過來。

方才將少女壓得彎腰喘氣的殼子,就這麼被他輕輕巧巧單手拎了起來。

打開來,他發現她這殼子裡裝的東西還不少。隨手撈了幾張畫出來,未及細看,有一張滑了下來。

是幅經年的舊畫。畫上一派繁花淑景,一個看不清眉目的少女一麵自馬車上下來,一麵將手中花冠拋給近旁的丫鬟。

畫卷留白處題了兩行詩——“紅顏棄軒冕,白首臥鬆雲。”

謝思言的目光在上句徘徊凝滯,捏著畫卷的手指驟然收緊。

作者有話要說:  醋缸才扶起來,又倒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