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2 / 2)

陶家這個麻煩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至少一時半刻還甩不開。

原本他也想好了應對之策,但方才見了陸聽溪一麵,他的心裡又亂了起來。此間他是一刻鐘也不想多待,但理智又提醒他,不能意氣用事,必須照著自己的計劃走。

辛氏經了方才一事,對眼前這個王世孫頗多忌憚,借著寒暄的由頭兜了幾個圈子後,這才道:“聽聞世孫近來崇佛,正所謂‘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江南廟宇頗多,揚州府也有幾處久負盛名的佛寺,老身此前曾滯留揚州府,倒也能做個向導,不知世孫可有雅興到往聽禪?”

她說著話,心裡不免嘀咕,先前她們到武昌後,聽聞沈惟欽竟去廟裡做居士去了,好生詫異,好端端一個王孫貴胄,跑去廟裡吃齋去,莫非要效法梁武帝舍身出家?若回頭她女兒嫁過去,他卻出家去了,可怎生是好?

後頭楚王解釋說世孫隻是近來篤信佛理,並非當真要做那方外之人,她才勉強放下心來。

而今她思來想去,還是應當從沈惟欽崇佛入手,讓女兒儘可能多地與沈惟欽見麵。

沈惟欽呷了最後一口茶,淡淡道:“近幾日怕都不得空閒,我與魏國公世子有約。辛夫人若想讓我騰出工夫來,不如去跟魏國公世子商議一二。”

陸聽溪聽聞謝思言明日要去見沈惟欽的目的,不可思議道:“他會答應幫你?”

“自然會幫,”他倏然抬手指了指頭頂緩慢卷舒的流雲,“你看那天上的雲彩。”

陸聽溪仰頭看了半晌,不知謝少爺打的什麼啞謎,茫然問雲彩怎麼了。

“你看那雲彩像不像你欠著我的八張肖像?”

陸聽溪覺得這天聊不下去了。

如今外頭冷得很,她尋了由頭出來,又溜過來跟他見麵,已是下了很大的決定,若再讓她露出手給他畫肖像,那她覺得她可以跑了。

謝思言想想今日在酒樓裡瞧見的情形就沉了臉。

如今的沈惟欽在他眼裡已與沈安無異。而沈安對陸聽溪的執念與渴慕究竟有多深,他最是清楚。

從前的沈安麵上正常,但背地裡不知有過多少瘋狂的念頭。

沈安一心想要霸占陸聽溪,之前囿於出身,眼界狹隘,想法也單純,以為科舉能改變一切,以為足夠努力就能得償所願。

顯是窮酸書生考了狀元抱得宰相千金這種雜劇話本看多了。

於是沈安懸梁刺股、焚膏繼晷地念書。兼且他本身確實是塊料子,自然很快嶄露頭角,也引得了陸家眾人的注意。

但沈安後來年紀漸長後,逐漸明了了官場與勳貴圈子裡門當戶對那一套,發現即便自己在科舉中登頂,也不可能娶到陸聽溪。

他縱拿了狀元,也還是個寒門出身,在京中那些根深葉茂的官宦世家、昌盛百年的公侯之家麵前,他渺小得簡直不值一提。

陸聽溪是陸文瑞夫婦的心頭肉,陸文瑞夫婦根本不會考慮在世家與勳門之外的宗族裡擇婿,遑論沈安這等無根無蒂之人。況且,誰能保證沈安入了官場後就一定能平步青雲?他無宗族幫持,若一輩子都不上不下地熬著,如何能給妻兒優渥的生活?陸文瑞夫婦不會冒這個險。

再則,權貴圈子裡講究的就是個同氣連枝、互相幫持,那些世家的錦簇花團,也是一代代積攢下來的,沈安若想真正躋身這個圈子,至少須再奮鬥三代,這還得保證他的子孫跟他一樣爭氣才成。

沈安看清這些之後,心性就徹底變了。

他後來出京求學去了,所以沈安死前那一兩年裡,他並沒見過他,不甚清楚他做過什麼。不過,他當年離京之前,跟沈安見了一麵。

沈安當時的眼神,大約跟他當時整治馮光遠時的眼神是一樣的。

他們那回將許多話都挑明了,從後頭的結果來看,那場談話,也造就了他們之後的選擇。

陸聽溪見謝少爺臉色不好看,怕影響他會試前的心緒,況畫肖像之事本就是她應承下來的,正想妥協,卻聽謝少爺道:“我不是讓你立等畫,而今天寒風冷,哪是能露手的時節。你的小手凍壞了,心疼的還不是我。”

陸聽溪沉默。

“我隻是提醒你莫忘了此事。記住,”謝少爺傾身,“畫不完,你永遠跟我脫不了乾係。”

畫完了更脫不了乾係。她在嫁他之前大抵是畫不完了。

轉過天來,謝思言巳正二刻才出門,等與沈惟欽坐在酒肆裡,已近午時正。

沈惟欽自打落座就開始點菜,專揀最貴的點了十幾樣,最終換了最大的八仙桌也擺不下了,才罷休。

“我今兒想起世子要做東請我吃酒,早膳就吃了幾口,端等著留了肚子來蹭吃蹭喝,就怕屆時我吃得少,世子嫌我不給麵子。可沒成想,世子近午方來,卻不知是被何事耽擱了?”

謝思言道:“陸家新製了幾罐豆豉,差人給我送了些。禮尚往來,我就搬了兩壇花雕過去,權當回禮。”又道,“住得近就是這一條好,幾步路就到了,方便。”

沈惟欽悶頭喝茶,神容被遮,看不清麵上神色。

少頃,他問起謝思言的來意。待聽罷他的陳說,一笑:“你要我幫你?”

“世孫可以拒絕,我也可以另擇他法對付曹濟。總之,不勉強。”

沈惟欽沉吟片刻,道:“父親行事謹慎,確實留著曹濟的把柄。我可以回一趟武陵王府去找尋世子要的罪證。”

“世孫肯合作自是好,我也不會讓世孫白出力。還是先前說的,我可幫你鏟除前你大伯父和你嫡兄的殘存勢力。”

“不必,”沈惟欽淡聲道,“我可以無償配合。”

謝思言一頓,笑道:“看來世孫如今果真是一心向佛,這般樂於助人,真是令我好生欽佩。哪日世孫若勘破紅塵出家去了,千萬記得知會我一聲,我去世孫修行的廟裡捐些香火錢。”

“世子客氣,不過順手的事而已。我先前所為,不論如何,終歸是給世子和陸家添了麻煩,我事後想起,總覺過意不去。如今自然能幫則幫。”

從茶樓出來,謝思言沉容對楊順道:“去查查沈惟欽前陣子在廟裡做居士的時候,都見了什麼人,做過什麼。”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惟欽的鬼話,他一個字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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