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2 / 2)

謝思言回府後,徑去尋了謝宗臨,將他與常義在牢中的對話說了一回,末了道:“父親這些年來究竟知不知曉當年投毒之人是常義?”

謝宗臨低頭喝茶,半晌方道:“我隻知對方是衝我來的,並不知究竟是哪個。”

“是麼?”

“你既查出是常義所為,如今他又遭貶,那此事便算是到此為止。你母親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你為此事糾纏。”

謝宗臨望了眼外頭姹紫嫣紅的融和淑景,嗓音轉低:“當年隴西那場大旱,餓殍遍地,百姓易子相食,災民們餓得腹胸深陷,骷髏一般,我若不是赴任前要來了錢糧,還不曉得又要餓死多少人。我後頭回京被責問時就想,在官場上混,還是要冷心冷情,你看內閣那幫人,照著上意辦事,瞧見聶勝字字泣血的奏疏還能穩坐談笑,這實則才是真正的政客之態。這幫人雖為皇帝擔了罵名,但螻蟻之言如何撼動巨象?百姓再罵,也礙不著他們的官途。”

“那若是光陰回溯,父親又是否會明哲保身?”

謝宗臨不語。

謝思言告辭離去。

皇帝為著整死聶勝殺雞儆猴,授意內閣不批賑災錢糧,置千萬人性命於不顧,常義更是隻忠君不忠國,這君臣兩個倒是甚配。

常義被押至廣東後的半月後,陸聽溪忽然收到了常夢澤的帖子。她邀她過府一敘,說有要緊事與她相商。

她在常家水榭裡坐了片刻,常夢澤屏退左右,坐到了她對麵。

“今次叫陸姑娘來,是想與姑娘計議一件事。我想讓姑娘出麵幫常家斡旋,”常夢澤道,“無論如何,常家與魏國公府的梁子算是結下了。但冤家宜解不宜結,祖父是個糊塗的,家父勸了許多回也不頂用。”

“我可以賣國公府一個人情,希望能略微緩和兩家針鋒之勢。”常夢澤遞過去一封信。

陸聽溪拆開一看,目光一凝。

這是常義寫的一封密信,似是請大夫來醫治什麼人。

“陛下近來龍體欠安,祖父便四尋良醫。前幾日尋得鬆江府一名醫,著人打探清楚了底細,覺著可行。這封信便是祖父寫給那大夫的,隻是尚未送出就出了這等事。若是魏國公府能將這大夫引薦於陛下,將來醫得龍體大好,自是大功一件。”

常夢澤又道:“隻是如今無論是國公爺還是世子爺,怕都不願見常家人,祖父又探得世子給陸家信物為定之事,這便想將此事交托於姑娘來辦。若是事成,常家對姑娘另有重謝。”

陸聽溪轉日將這封信交給謝思言,讓他定奪。

兩人正說著話,楊順來報說皇帝突然昏迷,太醫院那邊亂亂成了一鍋粥,說瞧著似是中風。

謝思言將常義那封信扔給楊順:“送回去,物歸原主。”

鹹寧帝病倒,太子年幼,朝政不可無人理,太後決意讓楚王暫且主政。

楚王是今上的異母弟弟,因著楚王早年曾得過太後撫育,諸王之中,太後總是對楚王多一些偏愛。國朝先前雖有親王之亂,但親王出麵主政也並非沒有先例,可謂有例可援。

然掌權容易放權難,楚王一旦做了主政親王,還會願意安安分分回封地去?如若楚王將來還想更進一步,又當如何?

朝野內外為此事爭執不休,太後最終援引先例,一錘定音。

交秋時節,楚王攜家眷入京,住進了皇宮外廷的謹身殿。

中元節這日,陸聽溪晚間出來放荷燈。她才跟謝思言寒暄幾句,沈惟欽領著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兒過來。

沈惟欽自道那女孩兒是他的異母妹妹,前些日子才封的靈璧縣主。兩廂敘禮畢,陸聽溪被葉氏等人叫走,謝思言回身也要走,卻聽身後的靈璧縣主道:“世子留步,久聞世子經綸滿腹,家兄亦是才當曹鬥,世子何不與家兄切磋一二?”

沈惟欽斥她無禮,又轉向謝思言:“不過我倒確有話要與世子說,借一步說話。”

走至河畔僻靜處,沈惟欽道:“不瞞世子說,我這妹妹是祖父唯一的孫女,祖父倒是疼愛得緊,而今祖父主政,適逢她年及婚齡,我瞧著,她似乎極仰慕世子。”

謝思言淡聲道:“你威脅我?”

“豈敢。我隻是想跟世子打個商量,怕世子不允,這才提醒世子一句。說來,這樁事也簡單得很,不過是勞煩陸姑娘跑一趟,配合我做一件事,世子屆時莫要作梗便是。”

謝思言轉頭盯著他看了半晌:“何事?不妨說來聽聽?”

沈惟欽道:“我到時候自會提前告知世子,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事成之後,我可以說服祖父想法子讓世子兼任山西巡按。”

謝思言眸光微動:“我不要巡按的位置。我也有個籌劃,等世孫這件事了,世孫助我達成。”

沈惟欽一笑:“這倒也好,我還怕世子無所求。等我這邊事成,自會幫世子。隻巡按品級雖不高,但權力極大,世子竟連巡按的位置也瞧不上,我倒未瞧出世子如此急功近利。”

謝思言眸色一暗:“誰也不會嫌自己富貴過甚——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先前曾跟世孫合作過兩回,希望這回也能圓滿。世孫千萬不要耍花樣,否則仔細被當成妖物燒死。”他說的自是沈惟欽並非沈惟欽的事。

沈惟欽笑道:“世子這話,我不甚明白。不過世子回去後要仔細與陸姑娘好生計議一番,免得屆時出了差錯。世子也千萬記得莫要耍花樣,不要逼得我反戈。”

沈惟欽辭彆謝思言後,徒步回府。楚王能住進宮裡,他卻不能,他抵京後,仍舊住在從前在京時落腳的府邸。

路上瞧見一群地痞流氓持械群毆一個骨瘦如柴的少年,那少年麵黃肌瘦,衣衫襤褸,大抵是個混跡於街麵上的乞兒,這類事司空見慣,地痞又難纏,往來行人連看熱鬨的興致都提不起。

沈惟欽盯著那個鼻青臉腫的瘦弱少年默立少頃,命厲梟上前將地痞送去衙門,給那少年些銀錢,隨即不再看一眼,轉身徑去。

陸聽溪聽說了沈惟欽的要求後,深覺不可思議。她能幫他什麼忙。而且他做事前為何還要跟謝思言打聲招呼,似乎唯恐他不知他要有所動作一樣。

“沈惟欽願意遞來這個梯子,咱們倒可先用著。趁著楚王說話還頂用,趁勢行事。不過,前提是咱們能蒙混過關。”

謝思言望定麵前的小姑娘。他是不會當真讓陸聽溪去的,他隻想借著此事看看沈惟欽要做甚。若能瞞天過海,讓沈惟欽順道幫他將官位晉一晉便更好了,但他私心裡覺著不太可能,沈惟欽也不是那樣好騙的。

沈惟欽並沒回那個臨時王府,轉了方向,出城去了西山的功德寺。

他一路轉去客堂,對著正參禪打坐的僧人一禮:“實在慚愧,此番累得大師遠涉千裡,到京師走一趟。”

那僧人起身還禮:“這倒不當緊。鬼神之事亦頗為玄奧,老衲倒是唯恐自家道行不夠,壞了施主的事。但願能幫上施主的忙,為施主解憂。”

“弟子已布置下去,先謝過大師相助之恩,希望這回,”沈惟欽道,“能如我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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