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2 / 2)

靈璧縣主撚著手上瑪瑙珠串來回走了幾步。

今日讓陸聽溪入宮,是她自己的主意。她有意讓太後保媒,撮合陸聽溪跟她兄長,但陸聽溪對太後倒是恭敬得很,對她卻全無攀交之意。照理說,陸聽溪但凡對她兄長有些意思,就該來不遺餘力地巴著她這個未來小姑才是。看來中元節那日,陸聽溪瞧見她兄長跑得比兔子還快,並非裝相了。

方此刻,有內侍來給靈璧縣主傳話說楚王讓她過去一趟。靈璧縣主大致能猜到祖父是為著什麼事叫她去,撇撇嘴,隨著內侍一徑去了。

三日後,欽天監複命說星相上確有妨礙,若不及時破除,恐出熒惑守心這等大凶之相。太後隨即在欽天監監正的提議下,去城外的法雲寺祈福。隨行者眾,陸聽溪也在其中。太後極喜歡她,讓她跟靈璧縣主一道陪伴左右,連高瑜這個親外孫女都沒有這等待遇。

太後禮佛畢,才在禪院歇下,就聽得外間一陣喧嘩。少刻,有個宮人進來匆匆稟道;“太後,不好了,出……出事了!”

太後隻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又怎麼了!”

……

太後瞧見沈惟欽時,他仍處在昏迷之中。太後詢問來龍去脈,近旁的厲梟道:“太後明鑒,世孫聽聞欽天監說星相極險,恐有熒惑守心之虞,憂心如搗。今日法事訖,世孫特特詢問這寺中主持除卻做法事之外,還有何法可禳災。主持想了一回說,這法雲寺後山有一尊雕在崖壁上的佛陀像,常顯神通,可徒步趕去參拜,心誠則靈。”

“世孫欣喜不已,問明地方,當即趕去。隻是世孫為顯虔心,未讓我等跟從,自家獨身前往,說要十步一叩首,故而一來一去,大抵耗時頗長,交代說回得晚些也是常事,不要我等去尋。我等久候不至,卻謹記著世孫的叮囑,不敢妄動。可世孫遲遲不回,我等放心不下,後頭才沿路找尋,這便瞧見世孫倒在草叢旁,忙將世孫帶了回來。我等失職,萬死不足惜,求太後降罪!”

法雲寺的方丈略通醫理,上前為沈惟欽查看一番,大驚,太後問他出了何事,方丈道:“稟太後,世孫眼下懨懨,麵色青白,似是為貓魈、貓鬼之流所惑。”

他見眾人都不明所以,解釋道:“《邵真人青囊雜纂》有雲,‘貓鬼、老狸,野物之精變為鬼蜮,依附於人,人畜之,以毒害人,其病,心腹刺痛,食人肺腑,吐血而死。’貓鬼害人之說,自隋代而興,皇後獨孤氏曾為其親弟獨孤陀以貓鬼戕害,後隋文帝明令禁止畜養貓鬼,此事《隋書》和《北史》皆有所載。至若貓魈,亦是害人之屬,據載,臨安一女,為貓魈所迷,白日昏昏欲睡,晚間精神奕奕,又是梳洗打扮,又是喃喃自語,後得高人援手才解脫。”

眾人驚異,詢問如何破除,方丈思慮著道:“若是貓鬼,孫思邈的《千金方》中倒是記載了治療貓鬼之疾的方子,可以一試。但若是貓魈作祟,老衲怕是愛莫能助。不過不論如何,均須做場法事引正驅邪。”

太後道:“那大師可識得什麼個中高人?”

方丈沉吟少刻,道:“確有一人,此人法號淳寂,佛道兼究,可巧,現正在功德寺開壇論禪,太後可請此人過來為世孫瞧上一瞧。”

……

陸聽溪立在法雲寺一處偏僻客堂的廊上,看著飛快翻閱經書的謝思言:“你們兩個究竟是誰坑誰?”

謝思言道:“可能是互相坑。”

陸聽溪不解,問他沈惟欽為何要弄這麼一出,謝思言轉頭對上小姑娘一雙秋水明眸,遲疑一下,終究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迄今為止,沈惟欽是沈安這件事也隻是他的猜測,因為沒有萬分確鑿的證據,他也不能十足十地肯定。他曾三次試探過沈惟欽,但對方都是一副惘然不知的模樣。

今日說不得可以為他解惑。

依照沈惟欽的計劃,一會兒太後就會派人來請陸聽溪過去,他不會讓她去,尋個人代她便是。

沈惟欽當時與他說到這一環時,笑著道:“世子不要總將我往壞處想,若真想知道我的目的,說出來倒也無妨,我不過是想以此作筏子,幫祖父除掉朝中幾個冥頑不靈的老臣。世子也知,精怪鬼魈之屬,哪朝哪代都是大忌。這招雖險,但管用。”

“至於為何要陸姑娘出麵,這個也簡單,找誰不是找,太後長年崇信佛理,我讓太後認為陸姑娘深具靈性慧根,太後自然越加親近陸姑娘,陸姑娘往後在宮中豈非多了個靠山。”

謝思言忽然一頓,轉頭問:“那日為太後作的那幅奇畫,是你自己的主意?”

陸聽溪點頭。她那日忽然被太後召入宮,雖不知內情,但覺是個機會。她從前沒有跟太後近處的機會,那日入宮前就動了些心思,事先做了預備,在顏料裡加了些東西。

太後近來鬱鬱,看在她是逗她開心的份上,縱知那隻是她的小心思也不會怪罪於她。而今這樣的局勢,她若是能時常入宮,對謝思言是多有裨益的。她總不能當真日日坐在家裡喂兔子。

她瞧見謝思言的麵色,但覺仿佛有人抱走了他嗷嗷待哺的閨女一樣,一千個一萬個不情願。她道:“你總不能養天竺鼠似的把我圈起來。我分明機敏得很,你看通州那回,我被堵了嘴都能朝你呼救。其實這回我親去也是無妨的,到時候那些咒文,我胡亂念一遍就是。”

“不成。”謝思言斷然道。

陸聽溪抿唇。她覺得他簡直當她是個琉璃人兒,總怕磕了碰了似的。

兩人說著話,一陣步聲近,謝思言飛快匿身於廊廡之間。

是內侍來傳太後的話,說讓陸聽溪去道場一趟。陸聽溪道了稍等,回了自己暫歇的客堂。少頃,一身段娉娉的少女戴著帷帽出來,隨內侍離去。

客堂後頭的小門開啟,陸聽溪見謝思言還沒走,示意他快些離開:“若被人瞧見你在此便不好了。”

他卻搖頭:“等事了我再走。”

陸聽溪問他派去頂替她的人會不會被發現,他看她一眼道:“我尋的是個跟你容貌和身形有幾分相似的,再用些易容改裝之術,不細看瞧不出。道場那邊都是些沒見過你的僧侶,她又戴著帷帽,法事畢就可以回了,故而無虞。”再說,沈惟欽縱發現不對,也不敢道出。

陸聽溪突然打量他幾眼:“其實我覺著,若非你身形與我相差太遠,說不得捯飭捯飭,就能去頂替我。”

謝思言湊近:“你是說我們已經有了夫妻相?”

“我是說你換上女裝肯定和我一樣好看!”陸聽溪竟忽然有些期待,謝思言五官生得精致,膚色又白,拾掇拾掇沒準兒真是個大美人。就是眼神太冷了,身形也過於挺拔。

“說真的,你何時換上女裝、化個濃妝讓我長長見識?”陸聽溪興奮搖晃他手臂,“你若是不會妝扮,我幫你!屆時咱們就可以做一對好姐妹一道去馥春齋買胭脂水粉了!”

謝思言一臉冷漠。他這未來媳婦不是想跟他拜把子就是想跟他做姐妹,橫豎是沒想過跟他摟摟抱抱、卿卿我我的事,大抵他往後還要加緊熏陶才行。

……

道場上,沈惟欽深埋著頭,撐肘斜坐在蒲團上,須臾抬頭,目光定在淳寂大師身上。淳寂正啟奏三天、告盟十地,踏罡進表,倏而一陣勁風起,吹得符咒經文漫天彌散。

沈惟欽但覺一陣眩暈,身子微晃,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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