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番外之前塵迷夢(一)(1 / 2)

陸聽溪綴行葉氏身後,往魏國公府的潮音園去。

魏國公府大如迷宮, 僅是一處據說不算頂大的潮音園, 竟有一碧千裡之感。她一路行來,轉照壁、過穿堂、上遊廊, 不知兜轉了多少路程,直走得小腿發酸。

謝家乃四世三公之家,富埒陶白,內中水榭風閣軒峻崢嶸, 瑤草琪花自相映發,堂皇古雅,如置畫中。

她還對適才所見數座照壁念茲在茲。

彆處的照壁多磚雕、石製,此間竟矗了好幾座木製照壁,俱是上品實木,紋理細膩, 她記得文人謂此木曰“文木”。謝家這幾座文木照壁棄用宗室勳貴慣使的青紫描金渾水漆,而以清水漆代之, 露出木質天然紋理,極是拔俗。

她今年也不過六歲的年紀,正是好動, 落座後歇了一回, 就隨了幾個才結識不久的小姑娘去花圃那邊耍子。

不多時, 她忽然內急, 尋了個丫鬟帶她往左近東淨去。可等她出來, 丫鬟不知所蹤。

四處尋人時, 遠遠瞧見個半大少年。她有些踟躕。

這人她先前見過一回,是魏國公長子,已封世子,倨傲性冷,可她目下彆無選擇。

見他要走,陸聽溪忙小跑上前,解釋自己迷路,問他潮音園的神秀亭在何處,請他指路。

謝思言步履半分不停:“不知。”

陸聽溪懵了下,這不是他自己家嗎?

少年身高腿長,她愣神的工夫,他已越過了她。

他走一步抵她兩步。她艱難跟上:“不必世子帶路的,世子就大略與我說說怎麼個走法……再不然,指個方向也成。”

謝思言冷了臉,不作理會,步子更快。

陸聽溪人小步短,揩著汗跟出去十丈遠,眼看著要落在後頭,情急之下使出吃奶的氣力疾奔幾步,本欲擋住他去路,哪知他竟預先洞悉了她的心思,一把揮開她。

猝不及防的,陸聽溪瞬時失衡,跌坐在地。

謝思言略頓,冷眼看來:“說了不知,事多。”揚長而去。

陸聽溪是躲避間自家沒站穩才跌倒的,摔得不重,卻不免氣惱。站起緩了片刻,衝謝思言消失的方向鼓鼓兩腮。

這人脾性真差。

……

大抵當真不是冤家不聚頭,陸聽溪轉月去崇山侯家做客,又遇著了這位不可一世的國公府世子爺。

彼時她正跟一眾年紀多比她大的姑娘坐在抱廈裡,不知是哪個先低呼了一聲世子爺,眾人霎時屏息噤聲。

崇山侯家的幾個姑娘打整裙釵,趨步迎去,小意討好,謝思言卻視若無睹。

陸聽溪往嘴裡塞了顆烏梅乾。

這人就是糞坑裡的石頭,除卻豐姿華茂、家世顯貴之外,就沒一處好的。

唔,再勉強加一條機悟多才好了。

不過這是她聽來的,並沒見識過。

自崇山侯家出來時,她恰瞧見謝家的車駕。謝思言正立在車轅旁,不知跟隨從交代甚。

陸聽溪朝他背影暗瞪一眼。

他似對她的眼刀有所感知,驀地回首。陸聽溪忙撇過頭,狀似隨意地理了理腰間禁步,等聽得謝家車駕遠去才回頭。

時辰尚早,她央了母親去附近幾家老字號轉轉,買些點心糕餅。

母親遇著了相熟的官家太太,轉去寒暄,讓她在此先挑著。

這鋪子的招牌是茯苓餅,也是她頂愛吃的,她來時隻剩了十幾塊,暗暗慶幸還好來得早,正欲命夥計包起來,就聽一道清冷男聲猛地貫入耳鼓:“餘下的茯苓餅我全要了。”

聲極清潤,如醴泉漱石,尚帶稚氣,卻蘊了冷銳霜寒。

是謝思言。

陸聽溪禁不住道:“這餅是我先瞧見的……”

“是我先出聲買下的。”

兩人相持不下,夥計進退維穀,末了,謝思言橫了夥計一眼:“磨磨蹭蹭的,鋪子想關張?”

夥計一個激靈,忙忙賠笑,利利索索地將茯苓餅全包了捧上,又引著他揀選了幾樣新添的細巧糕點,畢恭畢敬地送他出了門。

陸聽溪一張小臉皺作一團。

太過分了。

仗勢淩人!

待夥計折返,她問道:“魏國公世子也愛吃茯苓餅?”她瞧得出,謝思言也是此間老主顧。

夥計道:“世子爺不好甜口兒,這茯苓餅是買與謝家太夫人的。”

她一怔。倒是沒瞧出這位既冷且橫的謝少爺有這份孝心。

……

仕宦家的子弟自小就要出外酬酢,陸修業這幾日被父親驅策著去拜謁一位業師,然他正是貪玩的年歲,不肯老實就範,打算趁機溜出去耍。

陸聽溪也被葉氏拘在家中做繡活,心下抗拒,同隨陸修業一道。

兩人本打算先在城外莊上待半個時辰再去拜謁那位業師,卻不曾想,陸文瑞得了消息趕來捉人。兄妹兩個預備翻牆避一避,陸修業先溜了過去,抻手在牆根下頭等著接陸聽溪。

翻牆這等事,陸聽溪先前也是常乾的,算是個中老手。她還會爬樹、掏鳥窩,雖然人小,皮起來卻利落得很。

可這回也不知是否想到四處尋他們的父親心裡發慌,她腳下打滑,徑從矮牆上摔下。陸修業一時沒穩住,被她砸在下頭當了肉墊。

陸聽溪掙紮著爬起來時,忽覺芒刺在背,扭頭一看,深衣玉帶的少年正傀然立在近前,目光莫測地盯她。

“我怎生走哪兒都能碰著你,”謝思言俯視她,“你是哪家女孩兒來著?”

陸修業素常愛嬉鬨,但大事上不犯渾,見是謝家的世子爺就忙爬起行禮,又代妹妹答了。

謝思言眉尖微攏:“我對陸家沒興致,你往後休要再到我跟前亂晃。”

陸聽溪氣鼓鼓問他這話何意,謝思言道:“就是麵兒上的意思。”

陸聽溪突然意識到他是在暗指這些巧遇都是她精心為之,登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你也不看看,你那張臉總拉得驢臉一樣長,誰樂意撞見你!你這種人,就該栽個跟頭,讓你知道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