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雪地梅紅(1 / 2)

() 裂缺與雲中合擊, 劍光衝開結界, 將魔氣掃蕩一空。

陵陽君被劍氣衝蕩,身子跌落在地, 黑發流瀉,遮住神情。

寧宵麵露不忍, 輕聲道:“文君……”

陵陽攥緊手, 苦笑了一聲,“師兄, 殺了我吧。”

道修對靈氣與魔氣格外敏感, 寧宵隻在陣法下立了半盞茶,便已麵白如雪,冷汗沾濕鬢發。聞言他鬆開撐住欄杆的手,踉踉蹌蹌走近幾步, 皺眉道:“回頭, 你便隻是文君,可好?”

懷柏負劍而立, 靜靜等待陵陽的答案。連一向叫囂不已的丁風華, 此刻也沉默下來,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摘星樓上,隻有淩冽的風聲。

一兩滴冷雨灑在懷柏臉上,她抬頭看了看萬裡無雲的晴空,意識到什麼,垂下了眸。陵陽鬆開手,眼角滲出一點晶瑩。

陵陽說:“我初來玄門時, 發現你是大師兄,還有幾分不屑,以為玄門沒落,不過如此。”

寧宵微勾起唇,自嘲道:“是啊,我的天賦一直不好。”

陵陽也笑了笑,“可我後來才知道,大師兄的位置,隻有你才能做得好。丁師兄是風,飄忽不定,善惡一念,小柏是水,至清至明,至柔至善,可也需要引導。大師兄便是一株大樹,風遇樹則歇,水遇樹則留,把所有人緊緊聯係在一起。”

寧宵神色動然,道:“文君,所有人中也包括你。”

陵陽搖了搖頭,“師兄,你想像大樹一樣,庇佑所有的人,可是你護不住的,我能看見……”她想撐起身子,又因失力,重重跌了下去,未融的霜雪上撒了幾點血,像是開在雪地的紅梅。

寧宵的眼神黯淡,情不自禁往前一步,鶴羽大氅輕輕擺動。

陵陽君掩著唇,斷斷續續咳嗽幾聲,單薄的肩微微顫抖,“小柏剛來孤山時,隻有兩三歲的樣子吧。”

寧宵麵色柔和,“是啊。”

陵陽君靠著牆坐著,笑道:“那時候她得了失魂之症,神智昏聵,連字也不會吐,每天隻知道纏著師兄。”

懷柏稍一怔,並不知這樁舊事。

寧宵幼時見小妹死在自己眼前,自此而生心魔,後來在孤山腳下撿到容貌與小妹酷似的嬰孩,將其帶回孤山,親手撫養,如父如兄。他待眾人皆溫柔,唯有對著懷柏,堪稱寵溺。

陵陽君笑著搖頭,“不瞞師兄說,那時大家都有幾分嫉妒呢。”說著,偏頭看了眼丁風華。

丁風華麵紅如血,“信口瞎謅!誰嫉妒了?”

懷柏並不記得原身以前的事,現在想想,當年她表現出諸多紕漏,卻無人懷疑,是因為原主得了失魂之症,後來他們以為原主魂魄歸位了嗎?

陵陽君彎了彎嘴角,又說:“為了測試大師兄最喜歡誰,我們四人便商量著比試一場,一齊假意摔倒在大師兄的身前,看看你會扶誰,”她感慨道:“我竟也會答應玩這樣幼稚的遊戲。”

丁風華喝道:“不要說了!”

陵陽君咳幾聲,繼續說:“記得丁師兄摔的最慘,膝蓋破了一塊皮,鮮血橫流,結果大師兄抱著小柏走過去,根本沒看見,唉,也難怪丁師兄這麼不待見小柏……”

寧宵詫然道:“有這麼一回事嗎?風華,抱歉,我不知道你受傷了。”

丁風華拂袖,轉身就走。

陵陽君笑起來,蒼白的唇染上血,顯得有些靡豔,“我知道人的心總是偏的,師兄也不例外,可聽著那群小孩的哭聲,心裡居然也湧上幾分悵然若失,我居然會擁有為人的情感,真是奇怪。”

“隻是可惜……”

她重重咳嗽起來,額頭滿是虛汗,血沫從嘴鼻湧出,染紅地上白雪,“若有來生,師兄會待我如待小柏一樣好嗎?”

懷柏想去扶起她,寧宵已先她一步,蹲在陵陽君身前,像是想彌補以前的遺憾,慌忙問:“我替你療傷,彆怕,你在師兄心中也一樣……”

他的身子一震,聲音頓住,雙瞳睜大,不可置信地看著陵陽君。

懷柏看不見發生了什麼,但能看見寧宵背上透出的鋒利魔刃,還有不斷擴散的血痕。

“為什麼?”寧宵喃喃。

陵陽君抿緊了唇,“師兄,我騙你的,我一點都不稀罕你的好。”

她鬆開手,寧宵往後退了幾步,捂住右胸傷口,眼神哀傷。

懷柏扶住他,施法替他療傷,可魔氣造成的傷口極難愈合,鮮血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她眼前模糊,重複道:“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寧宵安慰道:“沒事,傷勢不重,不必擔心。”

丁風華大喝一聲,裂缺出鞘,飛電般朝地上坐著的女子刺去。

陵陽君側身閃開,施施然地站起來,手揩去唇角的血,舔了一下。方才她尚有餘力,不過示弱於人,好趁機偷襲。這本就是魔,陰險狡詐,玩弄人心,寥寥幾句話,便可扭轉局勢,叫人潰不成軍。

“大師兄!”

陵陽君聽到靈素峰主景儀帶哭腔的聲音,本想出言嘲諷一番,轉過身時,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葉雲心立在原處,愣愣地望著她。

“怎麼回事?”葉雲心問。

丁風華紅著眼睛,“怎麼回事?你看不出嗎?這個女人是頭魔,偷襲了大師兄!她是魔!”

葉雲心置若罔聞,灰茫的眸子直望向陵陽君,問:“怎麼回事?”

陵陽君忍不住往後退去,想把自己埋在烏黑的魔氣裡。

景儀哭哭啼啼地療傷,隻是刃上帶魔氣,於寧宵而言便是一柄淬上劇毒的凶器。

他微微側過頭,看見自己留在欄杆上的那手印,欄上覆著薄薄銀霜,體溫焐化霜雪,於是留下了一個手印。

就連冰冷的霜雪,捂了一盞茶,也化開了。

為什麼有的人的心,捂了幾百年,還是可以薄涼至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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