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天上明月(1 / 2)

() 海上的日落美麗無比。清澈的海水上呈現紅與碧藍交織的瑰麗色彩

天空一點點暗下來, 紅日漸漸隱沒, 消失在海的那邊。

見賢閣孤獨地佇立在石上,塔底被海浪衝刷著, 長滿青綠的苔痕。

這是聖人昔日自省之所,現在卻成了一座臨時監獄。

霽月猶豫片刻, 緩步踏上這座高樓。她來過這兒許多次了, 此刻心中卻跳動快了許多,像第一次踏上見賢閣, 在侍女的帶領下, 繞過重重帷幕屏風,去見聖人的情形一樣。

隔著一道木質屏風,紫衣女子盤腿而坐的身影隱隱約約。

霽月沒有繞過屏風,也席坐在地, 眼睛緊緊盯著女子身影, 麵容哀傷,“漫漫。”

柳環顧睜開了眼, 注視著麵前的屏風。

兩人都沒有說話, 香爐中輕煙如絲如線,靡麗的桃花香迎麵飄來。燭火閃爍,見賢閣的沐浴在溫暖的燭光中。

柳環顧抬起手,捧起碎金般的燭光,然後鬆開手,看它如金沙般從指縫間漏下。

霽月終於說話:“漫漫,告訴我, 為何要殺長老,迫害同門?”

柳環顧輕輕笑了笑,沉靜的眉目舒展,在燈下暈出溫柔的光,“師姐,我父親是個無惡不作的魔,我做些壞事、殺一些人,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

“你不是那樣的人。”

“誰說我不是?!”柳環顧的聲音陡然嚴厲,柳眉挑起,“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霽月眉頭微蹙,垂著頭,脖頸雪白纖細,鮮有露出荏弱之態,“漫漫,你若這樣,我也救不了你。”

柳環顧:“不要救我。”她重新閉上眼睛,“就這樣吧。”

霽月深吸一口氣,“你知舊例,殘害同門,會如何處置嗎?”

柳環顧抬了抬手,又垂下了下來,說起另外一樁事,“師姐,你知道,為什麼我從小到大,格外親近你嗎?”

霽月的聲音顫抖,“為什麼?”

柳環顧道:“因為你一直喊我漫漫,彆人都逼著我改姓柳,你卻承認我是沈知水的女兒。”

“這……本是一件小事。”

柳環顧搖頭,“他們讓我改姓柳,卻依舊以魔之女的身份待我,你喊我沈漫,卻從未在意過我的身份。我曾天真地以為,改名換姓,就不用再背負沈知水身上的罪,可是,”她自嘲地笑笑,“像師姐這樣的人,根本不會在意我的名姓,在意這個的人,也不會因此而寬宥於我。”

霽月道:“本不是你的錯,何來寬宥一說?”

柳環顧勾了勾唇,“也是,本不是我的錯,可若不是我的錯,”她頓了一下,“我這數十年所受的,又是什麼?”她終究還是意難平。

霽月攥緊手,“這些年,是聖人莊薄待你,你有怨言無可厚非,但這並非你殘害同門的理由。歲寒……”

想起柳環顧事發後,進入采蓮居看見歲寒淒慘的模樣,霽月目光微黯,“歲寒縱有再多的錯,手腳俱斷還不足以平息你心頭的怒火嗎?為何要這樣折磨她?”

柳環顧早在那雷雨交加之日冷卻一顆真心,此時聽她一句話,忽然又滋生起難言的委屈與不平,“你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嗎?我被眾人欺淩時,你在哪裡?我求你替我說話時,你又怎麼回答的?”

她心裡知道不能怪霽月,然而滿心的怨憤難平,視線一片模糊,忍不住霍然起身,“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我不能習術法,被當做廢物,連簡單避雨的術法也不知道,你教過我嗎?我為那一招劍法,付出多少、承受多少,你不知道嗎?”

“為什麼?”她冷笑,眼神冰涼,“被歲寒一刀紮在心口的不是你,你有什麼資格問我為什麼?!”

她是受害之人,她不肯原諒,這群道貌岸然的人,有什麼資格替她原諒?

霽月聽出她聲音中濃烈的情感,微微怔住,輕聲道:“漫漫……”

柳環顧頹然坐了下來,就好像喪失所有力氣,半倚在桌案上。

她垂眸,紫袖如雲,看不見手底的血腥,“師姐,到了如今,還需要再說這些嗎?”

霽月聲音淒苦,“漫漫,是師姐的錯。”

柳環顧閉上眼,一滴又一滴的淚砸了下來,紫衣暈開濕痕,“你又做錯了什麼?”

身在人世,無論仙凡,不管看上去再鮮豔的人,總有力不能及之事。九尾可通天,卻改不了命數,一劍橫絕雲中,也不能洗淨時陵的鮮血,柳環顧想,霽月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做得太好了。

錯的人,一直是她自己。

她是個貪婪的人,渴求太多,可這個令人絕望的仙門,隻能讓她感受到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