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千裡嬋娟(2 / 2)

這段時日,她一閉眼,就是佩玉麵無血色的臉,而後又是萬魔窟中,鳴鸞無望的眼神。

為何天道不罰她呢?明明一切都是她的錯。

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

懷柏一直都知道這個道理。

可在抱住氣若遊絲的少女的時刻,她曾有一瞬間,無比憎恨這個天道,也憎恨她自己。

罪在天下,獨卿無辜。

這個念頭反複在她腦海出現,仿佛在考驗她的道心——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

懷柏歎了口氣,“你知道嗎,我帶你離開東海的時候,是真的想構建你我兩人的天地。”

從此不摻手世事,管它蒼生浩劫,萬魔出世。

佩玉看著她,眼睛亮亮的,像是含著星星,“可是師尊心係天下!”

懷柏笑容微滯,將後麵那句話吞了回去,負手望著小院疏草流螢。

佩玉自身後抱住她,低聲道:“我也想成為師尊這樣的人。”

懷柏沉默許久,“佩玉,我沒你想得那麼好。”

她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並不想扛起這天下的擔子,與心上人交心之後,也想過兩個人的小日子。

比起佩玉澄明的心性,懷柏更像俗世裡一個平凡的好人。她知道人世的道理,她溫柔、善良,儘自己所能,溫暖和照顧彆人。但她也會猶豫,也會貪戀,也會在愛人與天下之間,搖擺不定。

佩玉道:“師尊明明特彆好!”

懷柏苦笑,扣住她的手,無奈歎息。

佩玉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彎了彎唇角,“師尊不要害怕,我有經驗,上次失控是因為突然受到魔氣的衝擊,有你在我身邊,我一定不會再變成鳴鸞。”她輕輕哼口氣,“我才不會把你再讓給她。”

懷柏搖頭,眼前浮現一雙殷紅如血的眼睛,“我不想你的眼裡,再染上憎恨的色彩。”

佩玉道:“隻要有師尊在,就是上天垂憐了,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

懷柏一時語塞,對她憐惜更甚。

佩玉低聲說:“我不想再變成那樣了。”

她與懷柏不同,自小生在泥淖裡,見慣了世人的苦楚。眾生皆苦,於懷柏等一眾高高在上的仙家而言,也許隻是一句蒼涼的感慨,但對於佩玉來說,那是她所能深切體會到的苦痛。

她記得那塊被踩進砂石裡的豆包;

也記得花娘繡花時溫柔的笑;

她見過人心有多黑暗,也見過黑暗中搖曳的光芒。

眾生皆苦。

佩玉身在眾生之中,一直都是。

“我不知道該怎麼彌補自己的錯,就算已經熬過天罰,但……”

佩玉眼角濕潤,“剛登上仙途的時候,我想的是,讓大家都過得好一點,像彥村那樣的地方少一些,像我、花娘,還有我阿娘那樣的人,也少一些。”

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遇到像懷柏這樣的人,將他們拉出黑暗。

“佛許願來生,可來生有什麼好的?來生的那個我,就不是我了,花娘幫過我那麼多,到了來生,我也再認不出她,我想像師尊做的一樣,讓大家的今生過得好一點,可最後我卻殺了那麼多人。”

佩玉垂頭喪氣,心裡難過起來。

懷柏轉過身,輕吻著她的鬢角,“這不怪你,不要自責。”

佩玉悶悶地應了聲,“所以,師尊也不要自責,不管師尊是不是寫出這個故事的人,這一切都不怪你,三師姐寫了那麼多話本,難道寫之前她會想到自己筆下可以衍生一方世界嗎?”

懷柏沒想到她說了半天,將心中難言之痛悉數說出,竟是為了寬慰自己,“嗯。”

佩玉道:“如果這個世界是師尊寫出來的,那我心裡隻有感激和驕傲。”她仰起頭,眼睛閃亮,裝滿了濡慕與景仰,盛滿了漫天繁星。

“師尊,我小時候住在牛棚裡,天很黑,沒有燈,我就一直抬起頭,看屋頂破洞裡漏出來的星星。”

懷柏心中憐惜,輕撫她的背。

佩玉說:“那時我從來沒有想到,原來有一天星星會掉下來,落到我的懷裡!”

懷柏搖了搖頭,“我不想做天上的星星。”

佩玉想說些什麼,懷柏拍了拍她的肩,“去睡吧,你身子還沒好。”

到了深夜,佩玉半睡半醒,忽然聽見了颯颯的風聲。

她一摸身邊,竹席上是冷的,於是揉揉眼睛,站了起來,剛望向窗外,人登時就怔住了。

懷柏站在院中舞劍,流螢像星星繞著她飛舞,劍光雪亮,像月光在搖曳。

青衣仙人折腰舞劍,星月相隨。

佩玉連呼吸都不由自主放緩。

如此美景,她一生難忘。

“吵到你了嗎?”懷柏收回劍,朝她輕笑著問。

佩玉呆呆地搖頭。

懷柏道:“這是我新創的劍法,你說叫什麼好?”

佩玉脫口而出,“驚鴻。”

在這一瞬間,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癡癡望著天上繁星,夜空中,青衣仙子乘月而來。

驚鴻一瞥,從此明月長圓,千裡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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