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千裡嬋娟(1 / 2)

() 在天罰中, 佩玉全身的經脈俱斷, 僥幸她仙魔雙修,借此重鑄身體。

一個多月後, 她總算勉強可以下床,隻是還未行動如常, 修為也沒有恢複過來。

這時春日將暮, 一院芳菲儘。

懷柏在簷下安置好兩把竹椅,然後扶著她坐下, 兩人一起躺在椅上看流螢。

天上繁星閃爍, 如墨夜色裡,流螢浮動。

一陣涼爽的夜風徐徐吹來,懷柏笑了起來,扣著佩玉的手。

她想起自己從前做過的那個夢, 在那個隻有佩玉的小小天地中, 她們坐在栽滿花的院子裡,一起變老。

如今的場景, 何其相像。

沒有得道飛升, 也沒有長生不老,懷柏覺得,自己一直是一個不思進取的人,對大道不夠執著。

如果不是害怕未來被炮灰,她初來這個世界之時,也不會執著修煉。

“師尊,”佩玉淡淡笑著, 一隻螢火飛過,停在她們交纏的手上,“真好。”

真好,像一場幻夢。

懷柏的手動了動,螢火又飛了起來,悠悠飄往夜深處。

“佩玉,你,”懷柏凝視著那點螢火,黑色的眸裡,閃著幽微的光,“你恨我嗎?”

佩玉心中一驚,“自然不會,師尊,不要這麼想……”

懷柏笑了笑,“你說這天下人,該恨我嗎?”

佩玉搖搖頭,不知該如何勸慰。

懷柏微眯著眼,倚在躺椅上,漫天星辰投入她的眼中,“六道輪回,無情大道,眾生皆苦。”

佩玉靜靜看著她,隻覺她眉目如畫,眼中裝著日月星辰,胸中似有萬裡乾坤,又慈悲仁善,大愛天下,不由心馳神遙,心生向往。

前世的師尊,是雨夜中蕭疏的青竹,遺世獨立,風骨猶然。

今生的師尊,更像黑暗裡長明的燭火,心係天下,光耀世人。

兩生的師尊都是她心中所愛,但若分出究竟,她更向往眼前這個人。

在黑暗中跋涉久了,有的人會自覺成為黑暗的一部分,有的人會保持本心獨善其身,也有人會默默化作寒夜裡的星光,照耀後者的路。

佩玉在黑暗裡掙紮了太久,見慣了蒼生倒懸,大道不行,眾生流離辛苦。

她所渴慕的,所期望的,是一束兼濟天下的光。

她渴望成為師尊這樣的人。

懷柏摩挲著佩玉光滑的手背,“萬魔出世,嗬。”

前世佩玉成為血魔,帶領萬魔出世,今生代替佩玉的,卻變成了柳環顧。

或許萬魔出世是注定的天命,是這個人間早定好的結局,她們終將要麵對。

“等你傷好,我想去一趟萬魔窟。”

佩玉點頭,“我也去。”

懷柏偏頭,看著她,微微勾了勾唇,十指相纏,“好。”

“其實我以前早就想,在結嬰之後去一趟魔窟了。”懷柏緩聲道,“我總覺得沈知水未死。”

那日陵陽召出的大魔正是謝滄瀾,至於那隻將他重新拉入魔窟的手,懷柏猜測,便是沈知水了。

這兩人還在窟底,不死不休地纏鬥著,修為也不知不覺,達到令人可怕的程度。

懷柏又問:“佩玉,若萬魔出世,我們的勝算有幾成?”

佩玉想了想,十分誠實地說:“一成。”

懷柏忍俊不禁,“你呀。”

佩玉認真分析:“萬魔窟中,有四頭修為至化神的玄魔,”她聲音一頓,“沈知水,也許我見過。”

隻是萬魔侵蝕,她們麵目全非,相對不識。

懷柏想到她前生經曆,心中痛惜,湊過身去,把她抱在懷中,“都過去了。”

佩玉埋頭在懷柏肩上。

“四頭玄魔,仙門無一人化神。”懷柏眼睛眯了眯,麵上沒有悲喜。四玄魔,加上人間的洞庭陵陽,就已經可以傾覆這個搖搖欲墜的仙門,何況還有一個實力莫測的魔尊。

“師尊。”佩玉蹭了蹭她的臉,“昔日鳴鸞身上的力量,與魔尊出自同源。或許我可以試著吞噬它。”

懷柏想也沒想,“不行。”

佩玉扣緊她的手,低聲道:“我不會變成鳴鸞的,我有自己的意識。”

懷柏還是拒絕。

魔窟底下的那股力量卓絕,但那是所有憎惡與仇恨的集合體,得到力量的同時,意味著漸漸喪失本性。就算在吞噬力量的同時,戰勝了殘存的魔尊意識,日後也會逐漸改變,成為新的魔尊。

這一點,佩玉再清楚不過。

昔年鳴鸞在萬魔窟中受雲中一劍,放棄魔尊的力量,還了這世間一個清清白白的佩玉。

如今佩玉身上的血霧,是她自己修來,不屬於魔尊之力,所以不會對她的心性有影響。

懷柏撫摸過她身後的蝴蝶骨,細細描繪形狀,垂著眸子,沒有說話。

佩玉發現,結嬰之後,或者說是折花會後,懷柏要比從前安靜很多。

懷柏站了起來,步入院中,草木窸窣,流螢一下子散開。

佩玉支撐著跟在她身後。

懷柏轉過身,靜靜地看著她澄澈的眉眼,半晌靜默。

佩玉惴惴:“師尊?”

懷柏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臉,“傻子。”

佩玉不明所以,眨眨眼睛。

懷柏道:“佩玉,我比你想的自私,如果知道天罰隻能你一個人受,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你受罰。”

佩玉詫然,而後蹭了蹭她的手,“我是自願受罰。”

懷柏搖搖頭,“與你自願不自願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