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逆天者魔(2 / 2)

滿級大佬重生以後 遊鯤 17816 字 4個月前

“願聞其詳。”

魔君眯了眯眼睛,“功敗垂成,天不佑我。”

柳環顧問:“你怕了?”

魔君沉默半晌,彆開頭,“我是萬魔之首,我不會怕。”

除非忍不住。

“你錯了,”柳環顧望著她,說:“你說世間萬物,不過與天爭命,天道一視同仁,怎會厚此薄彼,是他們斥你為魔,並非天道視你為魔,當年失敗,你歸之為天災,我卻覺是**。”

魔君若有所思。她生而為魔君,擁有絕對的力量,眾人皆畏她、恨她,卻沒有哪個人,會大膽指出她的錯誤。

“天生魔,天養魔,既然我們存在於這世上,又何必說天地不容?”柳環顧道:“在我看來,並非天地不容,而是所謂仙佛不容。”

魔君咬了咬唇,認真聽她說。

“世間之物,皆有陰陽兩極,陰陽相生,是天地正道。天有晝夜,月有圓缺,世間種種之法,皆如是,仙魔亦是。那些所謂仙家,將我們強囚於此,自以為能將邪惡斬絕,但如今的世道,又是怎樣?”

柳環顧紫袖一拂,人間種種苦厄浮現在她們麵前。

這並不是一個好的世道,戰火不歇、天災不斷,仙家內鬥,百姓流離。

“如今許多人行於世上,披著人的皮囊,內心卻要比妖魔醜陋,若是當年的聖人、道祖、世尊知道此時境況,不知可會後悔把萬魔封印於此。”

魔君坐了下來,雙手放在膝上,一改方才戲謔之色,“請繼續說。”

柳環顧頷首,“孤陰不長,獨陽不生。仙魔同生於世,相生相克,便如陰陽兩極。惡並不會因為萬魔封印止,也不會因為萬魔出世生。你害怕天道不佑,儘一切豪賭一場,再次失去所有,結果連萬魔窟這一方棲身之地也失去。”

這便是當年那群人的目的了。

將萬魔困於窟底,漸漸磨滅它們的誌氣、神智,用時間這一把武器,使老虎變成羔羊。

時間從來是最鋒利的鈍器,讓人在無知無覺中虛擲光陰,使英雄遲暮,美人白頭。

“魔天生天養,縱橫於天地之間,隨心所欲,何等自由自在,為何要困於這方寸之地,抬頭不見日月,低頭不見草木,你可曾甘心?”

魔君閉目,“怎會?然而……”

“是在此處默默無聞死去,還是再拚儘一切,與天搏命,與這漫天神佛爭一場?”

魔君沉默半晌:“過去太久了,許多魔已經失去意識,變成隻知殺戮的……怪物。”

在她看來,隻知殺戮,不配為魔。

“如若放它們出去,隻怕會為禍蒼生。”

柳環顧抬起眼,奇怪地看著眼前的紅衣魔君,就好像她才是一個怪物。

害怕為禍蒼生的萬魔之首?

這太荒謬了,她一時竟無話可說,心想,難怪萬魔會完。

魔君摸了摸嘴角,“我才不在乎那些仙家,隻是不喜歡殺害弱者。”

柳環顧與她對視,魔君似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眸,又覺自己不能輸陣,回望過去。

一雙澄明的血眸,燦然如朝陽烈火。

柳環顧在這雙眼睛裡看見了光,不屬於魔的光彩。

魔君似乎明白她想問什麼,“以前有個和尚和我講過幾日佛法,”頓了頓,她的眼神虛渺,“我很想念他。”

那是她在漫長的時光裡,在敵視、仇恨、憎惡的眼光中,在這個冰冷的人間,所感受到的唯一一抹善意。

柳環顧給她潑了一盆涼水,“但他也不想渡你,不然,此刻你為何呆在這裡?”

“佛說渡儘蒼生,為何偏偏不渡你?佛皆虛言,道亦妄立,所謂‘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隻不過是因為螻蟻、飛蛾對他們毫無威脅而已。”

魔君麵色蒼白,緊攥著袖角,“生而為魔,並不是我的錯。”

柳環顧笑了笑,“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魔窟底這些魔的過錯。我們同那些仙神有什麼區彆?不過是種族不同而已,正如草木之於池魚,同生於天地之間,何來高低貴賤,他們憑什麼將我們驅逐?”

魔君睜著美目,眸中血光流轉,顯出茫然又掙紮的神情。

柳環顧湊近了點,壓低聲音,蠱惑道:“是仙負你,佛負你,人間負你。他們把我們斥為異類,把我們鎮壓在此,萬魔出世,為爭一線生機,也為,複仇。”

“仇。”魔君咀嚼著這個字,感覺體內的血液熱了起來。

仇恨是魔族鐫刻在心底的東西。

過了一會,魔君再次說道:“仙負吾。”

烈烈大風吹起,紅衣紫袖高揚,她們相對而坐,眼中有著相似的寒涼。

萬魔窟底,黑雲卷起,萬魔異動,神鬼夜哭。

“仙負吾。”

“佛負吾。”

“蒼生負吾。”

大地搖動,魔息漸濃,所有的魔物自幽暗的陰影裡爬出,伏倒在紫衣女子腳下。

洞庭立在她的身邊,屏氣凝神,仔細觀察。

紫衣女子睜開眼,目光落在藍鏈上,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說:“同命?雲夢,你膽子倒不小。”

洞庭這才明白,此刻眼前的人,不再是東海憂鬱的少女。雲夢這個稱呼,隻有上古的魔君才知曉。

說不清心中的空落,洞庭跪倒在地,“恭迎吾王歸來。”

陰冷的魔息像蛇一樣舔舐著臉。

魔君站在魔窟之中,魔氣起起伏伏,仿佛過去百年獨自站在海邊,看著潮水翻滾,起落。

她怔了怔,才恍然明白,這是原來這幅身子裡另外一人的意識,“放心,我會為你報仇。”

魔氣湧來,紅袍翩然,魔君張開手,像一隻赤蝶,對著腳下的臣民,說道:“吾歸來。”

萬魔伏倒,齊聲道:“王歸來!王歸來!!”

逢魔之地,妖物竄逃,紅雨漸大。

一陣地動山搖,佩玉勒馬,感受到自己與魔窟失去聯係,低聲道:“晚了。”

魔君已出。

懷柏緊盯著不斷湧出黑氣的地方,麵色凝重——她早就傳書仙門通知此事,但不知孤山是否做好準備。

“師尊?”佩玉偏頭看著她。

懷柏想立即回去守護孤山,但理智讓她留在了此處,“憑你我二人,能否截殺魔君?”

佩玉搖了搖頭,“我們可以在此處設置殺陣,留住部分魔兵,但若魔君出手,”她頓了頓,“絕無勝機。”

懷柏合了合眼,再睜開時,已做好了決定,“那就儘力吧。”

殺一個是一個,她們身後是一城百姓,是仙門,是整個人間,絕不能退。

風吹起,青衣翩翩,懷柏立在血雨中,回望著佩玉,一如初見。

佩玉朝她清淺一笑,笑容乾淨,如流風回雪。

懷柏也笑了笑,“等出去後,一起看日出。”

佩玉眼睛亮亮的,重重點了點頭,“好!”

……

魔君張開雙臂,紅袍鼓起,像一隻赤紅的蝶。

魔息在她腳下翻滾,好似江川河流,翻騰大海。她慢慢張開眼,一雙血眸無情冷漠,睥睨眾生。

一束深紅的火焰在玉白的指尖躥出。

萬魔於朝拜中仰視魔君,神情狂熱——這是漫長的歲月裡,魔窟底下唯一的光明。

洞庭亦深深看她,神色複雜,“王,柳環顧的意識還在嗎?”

魔君挑眉,“你關心她?”

洞庭微勾起唇,“關心還不至於。”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魔君摸了摸她的頭,像撫摸一個不聽話的孩童,“雲夢,你要聽話。”

洞庭腦內一陣劇痛,如針紮斧鑿,額上立馬滾落汗珠。她抿緊唇,“是。”

“文君呢?”

洞庭道:“她守在天海秘境,為我們辟出一片魔域棲身。”

魔君笑起來:“好,等會和她喝酒去。”

洞庭詫異地問:“喝酒?不去滅了仙門嗎?千寒宮和聖人莊正好在這條路上,孤山也不遠,”她越說越激動,情不自禁站起來,“先奪得四神器,再……”

魔君打了個哈欠,“急什麼急什麼,哎,都等了幾萬年,急在這一會乾什麼?”

洞庭垂頭低聲道:“是。”

魔君拍了拍她的肩,“雲夢,你還是這樣,太不穩重了,有空多學學文君。”

洞庭心中一梗,咬碎一口銀牙,“是。”

魔君慢悠悠地走著,衣袍流動,上麵點點的光。她的肩頭三尺處飄著團火,卻不是魔焰深黑的顏色,隨她行走飄飄蕩蕩,“我以前在晚上走,看見遠方飄來一束火焰,就像現在這樣。”

洞庭默默跟在她身後,注視著她的背影,有些出神。本想柳環顧吞噬魔君意識,自己再來操控柳環顧,沒想到那少女直接獻出身體,把自己的計劃全盤打亂。

“你說那是什麼?雲夢?”

洞庭回過神,“鬼火?”

魔君有些不滿,低聲歎口氣,“要是文君在這裡就好了。那是一個提燈的瞎眼和尚,你說,瞎子為何提燈?”

洞庭心不在焉,“他有病?”

“你……”魔君扶額,“那時我問他,既然目不能視,為何點燈?他說,長夜漫漫,願以此燈,照亮黑暗之中的旅人。所以我給了他一雙眼睛,讓他能看清這世上所有的因果、黑暗與繁雜。”

洞庭輕輕笑了一聲。

魔君:“你笑什麼?”

洞庭:“我想起一件高興的事情。”

“什麼高興的事情?”

洞庭:“仙門有個和尚,有雙能看清因果的眼睛,他們叫它佛陀慧眼。”

魔君也笑了聲,“我也想起高興的事情,其實這是一個詛咒。”

看清這世上的一切並非好事,越是清楚這世上的醜惡,越容易被人性之中藏著的惡逼瘋,對這個人間失望。心有塵埃的佛子,如何才能濟天下,渡世人?

魔君興致勃勃:“真想看看,那和尚現在還會在夜裡點燈嗎?”

洞庭的眼神十分哀怨:“王把那雙眼睛贈他,這些年,他壞了我們許多事。”

魔君咳了聲,“雲夢,你要佛係,像我這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多好。”

洞庭緘默不語。

雪亮的刀光劃破長夜。

魔君伸出手,兩根纖纖玉指夾住鋒利的魔刃,“哎呀,說了要佛係嘛,整天打打殺殺成什麼樣子?等以後我們接管了人間,怎麼建設和諧新魔界?”

持刀之人白衣無塵,隨風飄動。

暗紅的火焰,照得她眉若遠山,眸似星辰。

隻是雙眸黯淡,沒有神采。

又一道刀風襲來,白衣少年旋身回轉,踏著飛石,又持刀迎了上去。

魔君抱臂,好整以暇地看兩魔打鬥。

洞庭介紹道:“這兩人是沈知水與謝滄瀾,曾經的仙門俊傑,後來我與陵陽設計,誘其入魔。”

魔君笑了笑,“乾得不錯,不怪你要與這幅身體的主人係同命了,她的生父和養父都被你坑慘,要真讓她接管我的力量,隻怕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

洞庭忍住心中的惡心:“為了吾王的千秋霸業,我的性命不值一提。”

魔君:“會說話你就多說點。”她望著眼前生死相博的兩個大魔,笑得眉眼彎彎,“兄弟鬩牆,天才隕落,白玉染塵埃,真是一幅絕美之景。”

洞庭道:“這兩人修為頗高,正好可為我們所用。”

血線至魔君五指探出,如藤蘿漸漸纏繞上兩人的身體,魔君五指翻動,如牽絲戲般,操縱著兩人行動。

沈知水與謝滄瀾的眼神越發混沌,皆放下手中刀,跪在她的麵前。

“你們相見既廝殺不休,不如這樣,”魔君打了個響指,兩個魔氣麵具,覆在兩人麵上,“從今而後,世上再無沈知水與謝滄瀾,隻有我的大將,北辰與太微。”

沈知水白衣銀甲,眼中浮現掙紮,身子不停震動。

魔君把手放在她的頭上,血氣自五竅湧入,“北辰。”

白衣猛地一顫,她抬起頭,麵無表情,“在。”

“帶領你的手下,離開這裡。”

“是。”

深黑的魔氣源源不斷湧出,隻在瞬息之間,天空便成一片漆黑,白晝如夜,陰風四起。

白衣銀甲的少年身騎骨馬,後麵烏泱泱地跟著千萬嘶鳴的魔物。

隨著一聲天搖地動,萬魔破土而出。

塵封了千萬年的劫難與複仇,終於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