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從馬市出來,聶音之興致都不大高,確實是她疏忽了,蕭靈沒能得到她金丹療傷,必然會想其他辦法,她以為殺了桑無眠和孟津後,她應該沒有彆依仗了。
荊重山……他命倒是很大,當日在殿上,竟然沒有被波及。
顧絳偏頭看了她好幾眼,聶音之明顯心裡裝著事,他懶得追問,反正等她想說時候自然會說。
他糾結良久,無聲歎息道:“那你教我騎馬吧。”
聶音之驚訝地看向他,“你不是嫌煩嗎?”
“不煩。”他嘴上雖然這麼說,但緊蹙眉間依然明晃晃地顯示出,他確實覺得很煩。
聶音之:“……”魔頭,調整好表情再說話吧!
聶音之盯著他看,靈動眼眸漸漸亮起來,臉上笑盈在金燦燦陽光裡,能掐出蜜來,試探道:“你這麼好,我要是愛上你怎麼辦,你會負責嗎?”
汗血寶馬身側布兜子裡,炎炎兔冒出個腦袋,不屑地“哈”了一聲。
聶音之揪住他耳朵,將他塞進布兜裡,用力往下按,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顧絳。
封寒纓整隻兔子被擠得變了形,齜牙咧嘴地暗暗發誓,等顧絳一沉眠,他第一個就要殺了她!不,他得先將她神識封進兔子裡,好生折磨一番,再殺了她。
顧絳微微一哂,問道:“怎樣才算是負責?”
聶音之在這方麵也全然沒有經驗,認真想了好久,踮起腳湊到他耳邊,“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顧絳被她呼出氣息撩得耳廓一陣癢,伸手撚住她垂在鬢邊青絲,“好,我可以陪著你,直到你死。”
封寒纓在布兜裡蹬了下腿,不可能,難道顧絳沒有受到天道壓製?無時無刻不活在這樣天威下,就算是魔祖也承受不住。
聶音之品了品他話,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她退開少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好吧,這樣也行。”
她也沒指望活了幾千年老魔頭能石頭開花,春心萌動,愛上她。
大不了,她也不愛他就是。
“我也不一定要你陪我到死。”聶音之揚起手腕,不甘示弱地回道,“不需要你了,我會放你走。”
顧絳不明就裡地看她一眼,還是點頭道:“好。”
【這是在乾什麼??嗑糖嗑出刀,孩子滿嘴血了,你們倆做個人吧。】
【魔頭那回複是什麼意思,不得勁兒啊,好像包辦婚姻,不得不負責似。】
【搞了半天,我們前麵嗑糖都是假!你們既然都沒走心為什麼要那麼甜,可惡感情騙子】
【聶音之為魔頭哭得那麼慘,已經心疼怕累著魔頭,還叫沒走心?】
【沒走心隻有臭魔頭!心疼阿音】
【因為共生咒被綁在一起,不過聶音之是可以解開共生咒吧?她現在是因為要依賴魔頭才能安全,所以不能解開。】
【救命,這段不是互訴衷腸嗎?為什麼你們都當刀嗑?魔頭如果真不想陪她玩話,肯定有辦法解開,那卷軸可是他拿出來】
兩個人牽著那匹惹人注目高大金馬往臨仙城外走,出了城門不到一炷香功夫,傳訊仙器就已飛遍整個修真界,所有人時時掌握著兩人動態。
他們還沒打算往萬魔窟走,所以並沒有隱藏自己行蹤。
為了騎馬而行,聶音之今日穿著很利落,殷紅窄袖裙裝,收束在繡著金色雲紋腰封裡,腰身纖細又柔韌,示範上馬動作時,身輕如燕。
金馬跺著蹄子在原地轉了幾步,被聶音之捏住馬繩三兩下控住,安分下來了。
她端正地坐在馬背上,手握馬繩,夾腿驅動馬兒圍著顧絳繞了一圈,宛如一隻開屏孔雀,眼角眉梢都帶著得意。
聶音之用馬鞭勾起他下巴,顧絳還沒說什麼,她自己先憋不住笑了,“雖然很久沒有騎過馬了,不過教教你還是可以,我在家中時,同族中姊妹一起學習騎馬,我騎術是最好。”
聶音之翻身下馬,手把手教他怎麼上。
比起她上馬時,在顧絳手下,那馬安分得仿若一匹假馬,聶音之都有點懷疑,顧絳要是發話,這馬能跪在地上請他坐上去。
聶音之酸溜溜地撅起嘴,“不想教你了,你隨便怎麼騎,它都會迫於你淫威無條件配合你。”
“胡說。”顧絳笑斥一聲,坐在馬上摸了摸馬脖子,“本座以理服馬。”
他朝聶音之伸出手,“上來吧。”
“我要坐前麵。”
顧絳往後挪去一點,給她騰出位置,老板知道他們是雙人騎,給配得很寬敞馬鞍,足夠兩人坐了。
聶音之坐進他懷裡,和他一起捏住韁繩,教他如何控製方向,催馬時候如何夾腿。
顧絳學得稀鬆二五眼,隻要能讓馬動起來他就萬事大吉,再往細致了,就魔頭很煩,魔頭不想聽。
封寒纓掛在馬後臀上布兜裡,被巔得生無可戀,他這一縷神識被顧絳封在炎炎兔身軀裡,逃是逃不出去,想要脫離苦海,唯一辦法就是損傷神魂,自絕這一縷神識。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兔子從布兜裡探出個腦袋,陰森森目光朝聶音之看去,這個女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想起來,他們正事被打斷了,還沒談完?!
顧絳略微側了下頭,餘光往後掃來。
封寒纓倏地將腦袋紮回布兜裡。
還沒到下一個城鎮,聶音之就後悔了,她在顧絳懷裡拱來拱去,高難度地在馬背上換了個姿勢,側坐在馬背上,將頭埋進他懷裡。
顧絳伸手捏住她後頸,被她氣笑了,有種想要折斷手中纖細脖頸衝動,“到底是誰嚷著要騎馬?”
“教會了徒弟,師父還不能休息會兒嗎?你也太苛刻了!”聶音之比他理直氣壯多了,“這馬在太陽下實在太晃眼了。”
顧絳:“……”故意折磨誰呢啊?
聶音之嘀嘀咕咕:“我那天穿孔雀裙,難道也是這樣?”
顧絳半分都不知道委婉:“比它還晃眼。”
聶音之一口氣哽在喉嚨,又聽頭上傳來聲音,“但還是好看。”
夏日炎炎,陽光實在太曬,雖然顧絳懷裡涼絲絲,但聶音之對騎馬熱情還是隻維持了半天,到下個城鎮就換了馬車,雇用了一位車夫。
那匹漂亮汗血寶馬第一次被套上馬車枷鎖,鼻子裡一直氣呼呼地噴氣,顧絳往它麵前一站,它就老實了。
封寒纓終於從馬屁股上解脫,獲得和車夫蹲一起趕車殊榮。
車廂裡放著冰鎮瓜果,聶音之捧著阮家咒術在研究,顧絳閉目養神。
她知道天威無時無刻不壓著他,顧絳隨時都不舒服,聶音之想出一個法子,“我把你痛覺屏蔽掉,你會不會好一點?”
顧絳搖搖頭,“沒有痛覺,會很危險。”
“說也是。”聶音之安靜了一會兒,天威這個事還真是人力無法抗拒,至少現在聶音之還想不出什麼辦法能幫他緩解。
喂血話,她那天割開手腕,放了那麼多血給他,才隻讓他安穩了一夜,手指頭擠一點血,大約也就隻有片刻效果。
聶音之都快貧血了,不能再這麼繼續喂。
她靠過去憐憫地摸了摸顧絳頭,權當安慰他。
顧絳掀開眸看了她一眼,自以為很懂事地調整好坐姿,敞開手臂,一臉“行了行了你來吧”無奈表情。
聶音之:“……”什麼意思?誰稀罕被你抱哦!雖然她是抱怨過車廂壁靠著太硬來著。
魔頭都這麼邀請她了,秉承著不靠白不靠理念,聶音之抱起卷軸,窩進他懷裡。
“你又在學什麼咒術?”顧絳皺起眉,這共生咒下衍生術純粹就是來折騰他,而聶音之看上去對折騰他非常熱衷。
實際上,魔頭真想太多。
聶音之比他想誌向大多了。阮家四大秘術,共生嫁夢,布陣化形,她都有興趣。
在去萬魔窟之前,她必須要將共生咒下有用處衍生術全研究精通了,這樣才能更好地控製魔修。若是掌控不了,將魔放出來,惹來生靈塗炭話,那她萬死難辭其咎。
她要讓手腕上金芽長成參天大樹,長出一整片森林,怎可能在顧絳一片小葉子上吊死。
“嫁夢之術,可以為中術之人編織夢境,將其困於夢境中,也可以進入其夢中,從而影響現實。”
聶音之興致勃勃,“比如,我可以為你編織一個情意綿綿夢境,不論你現實中多麼無心無情,在夢裡你也會身不由己隨著夢境生出喜怒哀樂,意誌不堅話,就會深陷溫柔鄉醒不來了。就算醒過來,夢裡情感多多少少也會影響到現實心境。”
“愛恨都可以從夢中起。”聶音之側過身,蔥白指尖點在他心口,故意擺出魅惑神情,勾唇笑道,“所以,你要小心哦,說不定你哪一天醒來,就會不由自主愛我愛到不能自拔。”
顧絳捏住她指尖,好笑道:“這樣愛,你也瞧得上麼?”
聶音之嘖一聲,自然是瞧不上。
“你好無趣。”聶音之抽出手,轉回頭靠回他身上,專心研究卷軸,不理他了。
他們去青州行程排得很悠閒,路上有大城池,還會歇息上兩天,讓聶音之逛逛街,搜羅些小玩意兒,嘗嘗當地美食。
顧絳大部分時間都在客棧裡自閉,等聶音之回來往他嘴裡塞美食,給他展示她都買了些什麼。偶爾也會被聶音之軟磨硬泡硬拉著陪她出趟門。
魔祖不像是打算毀滅修真界,魔祖像是專程醒來找個道侶,然後陪著道侶來體驗生活。
晝警夕惕修真界仙門,在他們這樣每日逛吃逛吃消磨下,也開始有些鬆懈了。
各大仙門長老手中都有一枚特殊傳訊仙器,能投入神念,開雲端會議,直接選在了顧絳和聶音之停留城市上空。
大能虛影盤膝坐在雲層上,餘搖清道:“他們目地是青州。”
“青州?青州一帶應該沒有什麼能引起顧絳興趣修真門派。”眾人琢磨道。
“那一帶風景不錯,有舉世聞名千重瀑布,青州是人間富庶之地,人文也興盛,要是遊玩話,確是一個好去處。”百草宮宮主摸著下頜上長髯慢悠悠說道,很是經驗老到。
他見大家都看向他,補充道:“我們是經常去那裡采藥,咳咳,你們這些打打殺殺事,我們醫修門派又插不上話。”
他來這裡,純屬湊個人頭,畢竟也是七大派之一,修真界第一醫修宗門,有關修真界整體決策定奪之事,有表決權。
沉音閣常玉安,也就是常尋春父親,與百草宮宮主坐在一起,也是個湊份子,“如此說來,修真界太平日子還是有保障,那我可以潛心編寫我新曲了。”
“一代魔祖在外麵跑,你們怎可如此鬆懈!就算他暫時未有動靜,我們也當時時刻刻做好準備,以防萬一,護衛好天下蒼生!”
“程兄所言甚是,是我們狹隘了,慚愧慚愧。”
眾人正自沉默之時,一位冶金門長老突然一撫掌道:“青州焦渡山!古器宗分堂所在,器宗‘刀山劍林’也在青州。”
顏異倏地挺直背脊,思忖片刻,“是了,他定是想入‘刀山劍林’為聶音之取靈劍,難道顧絳知道如何進入器宗分堂?”
兩千多年前修真界不似現在這般一盤散沙,仙家門派多如牛毛。以前修真界隻有劍、法、器、醫四大宗門,現今修仙宗門,隻要臉皮夠厚,都能挖掘點蛛絲馬跡,往自己身上貼上四大宗門後裔標簽。
直到“仙墮事件”,四大宗門掌門墮魔,引起修真界大地震,四大宗門分崩離析,宗門舊址全都被封,遺落人界,無數功法秘籍石沉大海,傳承斷絕。
就是從那之後,修真界每況日下,直至今時今日。
也難怪顏異會這麼激動,以前劍修,手中靈劍皆來自“刀山劍林”。
刀山劍林正如這世間群山一樣,器宗對所有人開放,任何一名刀修劍修都可以進去擇劍,修士和兵器是雙向選擇。
隻可惜,隨著器宗舊址隱沒,刀山劍林也隨之從焦渡山上消失,若是能打開器宗舊址,對天下所有修士來說,都是一大幸事。
他們用儘全力挖掘顧絳過往,也隻挖出千年前他墮魔之後一些事跡,他墮魔之時已是巔峰修為,那自然是生在千年以前。
按照估算,很可能便是四大宗門人。
柳樺身為法修就比較淡定,她重點抓得很妙,疑惑道:“聶音之已是金丹劍修,怎會還沒有自己靈劍?”
顏異就像被人打了一棒,臉上驚喜收斂回去,尷尬地咳嗽一聲,“她用劍乃是舊劍,劍認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