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還是死亡,這是個問題。”
卡奧斯的表演欠缺話劇的大開大闔和激動的情緒,帶著整個人特有的冷清氣質。最後一次彩排的時刻,聚光燈投影在紅發少年的身上,對方拖長了尾音,仿佛靈魂深處都有什麼東西被置換了。
不再是費爾南多·卡奧斯,而是彆的什麼不知名的人,懷著巨大的愁苦和恨意,卻不得不埋藏著深沉的情緒。
“當我們擺脫了此垂死之皮囊,在死之長眠中會有何夢來臨[1]”
——否則誰肯容忍人間之百般折磨,如暴君之政、驕者之傲、失戀之痛、法章之慢、貪官之侮、或庸民之辱[2]。少年衝著一片漆黑的觀眾席伸開雙臂,又握成拳。靈魂深處的某些東西翻湧著不知名的情緒,就像是在為某個人四處奔走,發出呼喚和悲鳴。
有傳言,感恩節的由來是為了感謝接納了早期移民的那些印第安人,他們讓那些英國的清教徒們在身無長物的境況之下成功存活了下來,分享給他們食物,教導他們如何種植玉米,表達了自身的善意。
因而在印第安人的眼裡這個節日從此蒙上諷刺的意味,但其實也有說法,感恩節原本就是慶祝家族團聚的節日,與五月花號和印第安人無關。各種各樣的說法眾說紛紜,費爾南多無意去了解這些和他無關的節日,但即便如此,胸腔當中仍舊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沉穩鼓動著,伴隨著每一句台詞流淌而出。
“費爾?”
一幕終焉,謝幕的時候才有人發現了異常,紅發的少年在“刺死了國王”之後神色怔忪,甚至忘了所有演員站成一排謝幕的場麵,對方略微大聲地提醒道:“費爾南多?”
魔法師猛然回過神來,重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抱歉,我有點走神。”
“沒想到你這家夥也會道歉。”
有人在下台之後自來熟地勾肩搭背,將手臂攬在對方過於單薄的肩膀上:“我就說你是個好人他們還不信,這不是演得不賴嘛!明天正式演出的時候也能這樣就好了!”
卡奧斯仍是不太習慣陌生人的肢體接觸,但又不好意思甩開,隻能勉強招架著:“……應該沒問題的。”
“隻要你彆臨時偷跑。”
對方噗嗤一聲笑了,似乎早就聽說了費爾南多的威名遠揚:“你們班化學實驗結束之後的事情全校大概都知道了,所以那真的不是什麼幫派械鬥?”
看到費爾南多半響不知道如何解釋的表情,少年又了然地聳了聳肩膀:好吧,人人都有秘密,我就順口一問,如果不想回答的話其實不用勉強自己。
某個風評素來奇怪的插班生在學生當中的社交關係正逐漸破冰,哪怕仍是記不住大多數人的名字,在麵對大家的時候,費爾南多也不好意思再擺出一副抵觸和不耐煩的神色來。
而另一邊,斯特蘭奇正麵臨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台靈魂縫合手術。
被施加了混沌魔法的雙手久違地靈巧,在他沉穩地拿起手術刀的時候,護士克裡斯汀簡直要激動得落淚。
她的日常在某個尋常的日子裡被打破,那一天斯特蘭奇帶著心臟填塞的致命傷跌跌撞撞地來到醫院裡,聲稱自己在尼泊爾的某個城市裡學習魔法。他被無端卷入了一場法師之間的浩劫,又陰差陽錯、幾次三番地被同一個人所拯救。
神盾局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辦法說服了院長,久未出現的史蒂芬·斯特蘭奇在所有醫生的心目中仍舊是那個人形自走的金字招牌,在看到對方一臉如常地進行術前準備的時刻,眾人最後一點的懷疑都被打消。斯特蘭奇就像是過去一樣神色冷淡地對前同事們打了招呼,隻留了克裡斯汀一個人進行手術輔助,儼然一副治療這種莫名的“昏睡病”專家的模樣。
手術室的大門被嚴絲合縫地關上,門外眾人竊竊私語,覺得這家夥一定是找到了什麼隱藏領域的專家治好了手,代價就是加入這個神秘的醫療組織,為了解決像是如今這種大範圍昏睡症之類的疑難雜症而暗中行動。
某種意義上,這種猜測無限趨近於真相。
手術室內,克裡斯汀看著斯特蘭奇熟練地戴著橡膠手套,忍不住挑眉調侃:“你的手被魔法治好了?”
“隻有一天的時間,確切來說是二十四小時。”
患者們中了催眠術,仿佛被麻醉一般安靜地躺在手術台上。克裡斯汀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給斯特蘭奇讓出了充足的操作空間:“你把我帶進來是想掩人耳目?畢竟看樣子你根本不打算用什麼醫療手段……讓我猜猜看,這次又是你解決了什麼奇妙的魔法問題對嗎?和你的魔法師朋友一起?”
斯特蘭奇手指一頓:“算是,他……幫了一些忙。”
很長一段時間的共事經驗讓克裡斯汀對於斯特蘭奇頗為了解,對方一露出這種表情,容貌俏麗的護士就忍不住掩麵而笑:“那位讓你覺得很困擾嗎?”
斯特蘭奇伸手劃出一道魔力的細線,逐漸滲入被催眠者的身體內部,熟練地操縱著克裡斯汀看不見的靈魂:“太冒進了,又仗著自己經驗多一些就總是以身涉險,那家夥……而且渾身上下都是謎團,用著危險的魔力還根本不知道保護自己。”
哪怕嘴上抱怨著,斯特蘭奇手底下的動作仍舊飛快,無數魔力的線路牽引著靈魂嵌合在身體內部,這種感覺和手術縫合傷口的體驗出人意料地相似。既然隻不過是負責掩人耳目,克裡斯汀托著下巴全程站在一旁圍觀,現在他已經對於斯特蘭奇‘至尊法師’這個身份接受度良好了。
“聽上去就像是你在說你自己。”
對方甚至還有閒心對於斯特蘭奇的抱怨評頭論足。
“像我?我可沒有這麼自找麻煩。”
斯特蘭奇聲音抬高了幾度,下意識地反駁道,結果又因為注意到了女護士含著笑意的眼睛而重新閉上了嘴:“好吧,你又知道了,總是一副無所不知的樣子,明明我才是那個魔法師。”
他的確曾經意氣風發,比卡奧斯如今的樣子還更甚。全紐約最炙手可熱的神經外科醫生有著能夠和死神搏殺的威名,縱使他也覺得這樣的描述太過誇張,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確實在業內留下了各種各樣令人瞠目結舌的個人印象。
比如隻接挑戰性強的手術,又比如從來不留情麵貶損他人的社交關係。斯特蘭奇自己曾經也鋒芒畢露過,而如今就像是將心裡的什麼東西還劍入鞘,連帶著一身的傲氣都有所收斂。金屬經淬火會改變原材料的強度和韌性,某些時刻他確實會想,讓他們這些家夥勉強稱得上是“超級英雄”的契機,托尼·斯塔克或許被淬煉於阿富汗的炮火當中,而他自己,不可否認來自於一場近乎摧毀了整段人生的車禍。
不破不立,大抵如此。
他在網上聽說過一種看法,就是痛苦本身並無意義,如果有得選的話趨利避害的人類一輩子都願意毫無痛苦地度過,但他又確實因為一場車禍而絕地複生。
史蒂芬·文森特·斯特蘭奇,斯特蘭奇博士,斯特蘭奇醫生,至尊法師斯特蘭奇。
他的手術做得很快,手指和魔力的細線上下翻飛,就和車禍之前彆無二致。在經曆了最初的慌亂無措之後,克裡斯汀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設定,甚至開始見縫插針地幫忙,就像是曾經做過的無數台手術一樣。
“你起碼應該請他吃頓飯。”
克裡斯汀友情建議:“如果不知道怎樣讓同事關係變融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