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成接口說道:“這陣子侯府一天幾趟打發人來問大人的病,小的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虧得大人醒了。”
侯府天天來問,是她在擔心她麼?沉浮眼中流露出歡喜,緊跟著又擔心起來,她剛生完孩子解完毒,這陣子必定身體虛弱,怎麼能讓她為他擔心?
“是侯夫人讓問的,夫人還不知道這事。”朱正解釋道。
沉浮鬆一口氣,心中不禁又生出酸苦。人可真是矛盾,明明寧願一輩子瞞著不讓她知道,如今瞞住了,卻也是難過。
朱正又道:“陛下也天天讓人來問,昨天是王總管親自來的,下官不敢讓他進來,隻得扯謊說大人起了風疹容易傳人,不能見。王總管說陛下這兩天得了空可能會親自來探病……”
話音未落,王琚飛跑進來:“壞了壞了,陛下親自來了!”
緊跟著看見沉浮,大喜過望:“大人醒了,哎呀,好了好了,不怕了不怕了!”
幾個人七手八腳扶起沉浮,剛披上衣裳,謝洹已經走了進來:“浮光,你怎麼樣了?”
沉浮努力許久,終於能發出聲音:“臣,好。”
短短兩個字耗儘了全身的力氣,沉浮靠在床頭大口喘著氣,隻覺得恍如隔世。從前覺得理所應當的事,說話行動等等,此時竟然比登天還難,他這個模樣,無論如何決不能夠見她,不能讓她擔心。
謝洹驚訝極了,十幾天不見,他竟然病成這樣了?原本還想商議商議國事,此時全部打消,隻安慰道:“你安心養病吧,近來諸事順遂,你不用擔心。”
眼見他說話都艱難,謝洹也不好多停留,又說了幾句便起駕回宮,越想越覺得奇怪,上報的明明是風寒,怎麼瞧這模樣,倒像是半條命都沒了?
薑雲滄當天晚些時候從謝洹口中得知此事,連忙趕回去告訴薑知意:“沉浮先得了風寒,後麵起了疹子,如今還在養病,不過你放心,今天陛下親身去看過他,還說了幾句話,沒什麼大事。”
眼見她正晃著搖籃的手不由自主停住,臉上亦喜亦悲,薑雲滄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以他的本意,是絕不會理會沉浮的死活,但她日夜懸心,他不忍拂她的意思,所以才幫著打聽,可誰能告訴他,明明離京之前她理都不理沉浮,短短兩個月裡,怎麼就變了呢?
哇一聲,卻是孩子醒了,薑知意連忙抱起來哄著:“乖,不哭了,都好了,都好了。”
懸了十幾天的心總算放下。這陣子夜夜亂夢,每每都是沉浮,薑知意想過無數可能,越想越覺得不好,如今得了確切的消息,心裡頓時輕快了一大截。
他一向謹慎,起了疹子必是怕傳染給她和孩子,不露麵也在情理中,如今既然已經見了謝洹,應該就快好了。
孩子還在哭,薑知意摸了摸,卻是尿了,正要喚乳娘時,薑雲滄接了過來:“我來。”
他解開孩子的小衣服,撤下舊尿布,換上新的,他近來每天都做,熟練得很,前後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絲毫不曾凍著孩子,薑知意歎氣:“哥,都說了你以後彆弄了嘛。”
他是上陣殺敵的將軍,如今天天圍著孩子喂奶換尿布的忙,薑知意總覺得心裡過意不去。
“我弄慣了,不妨事。”薑雲滄給孩子綁好衣帶,抱在懷裡輕輕晃著哄著,“意意,這一仗打完,至少一兩年內西邊不會再有戰事,我想著以後就留在京裡,好好照顧你和孩子。”
他想她必定是因為孩子的緣故,才對沉浮改了態度吧?她是不是怕孩子沒有父親,沒人照顧呢?如今他留下,她有了依靠,自然就不會再惦念那個薄情寡義的人。
“留京也好,不過阿爹要回來養傷,”薑知意看他臂彎裡穩穩托住孩子,他身材高大,襯得孩子越發小了,“你們都不在的話,會不會不太妥當?”
薑雲滄沉吟著沒說話。薑遂的腿傷是出城救顧炎時留下的,傷得雖然不重,但接下來大半個月一直在野外躲藏,沒及時醫治,那陣子天又極冷,所以恢複得不太好,謝洹早發了話讓他在京中多留一陣子,眼下西州隻有顧炎在,他在最後一戰時受了傷,胳膊打著夾板不方便長途跋涉,趁勢便留下守城。
顧炎實在是差了點意思,但坨坨元氣大傷,應當也沒能力生事。薑雲滄思忖著:“坨坨應該打不起來。”
“要麼等阿爹回來了,你們再商量商量?”薑知意道。
“好,等父親回來。”薑雲滄露出笑容。在西州時軍情緊急,他沒機會把心事告訴薑遂,等父親回來,他就去說,“等父親回來。”
到那時候,他就能說出一切,就能光明正大在她身邊,守護她。
第四天時,謝勿疑奉詔回京,車隊中帶了金仲延的屍體,盛京百姓夾道十幾裡,歡呼迎接討殺叛賊的賢王入城。
第五天時薑遂返京,謝洹率領文武百官出城去迎,體貼他腿傷未愈,將賜宴之事暫且推後,親自送他回府。
薑知意月子裡不能出門,守在家裡等著消息,聽見伴隨禦駕的鼓樂聲越來越近,心跳不由得快到了極點。沉浮會不會跟著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