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票(1 / 2)

駱枳這一覺睡了很久。

他做了很多很多場棒到不行的夢。

他夢見自己在雲霧繚繞的山頂對著畫板畫日出,夢見自己坐在明月流水的橋頭彈吉他,夢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停下腳步,對著他招手和微笑。

在夢裡他養了隻鬆鼠,蹦蹦跳跳地在他肩膀頭頂穿梭,很怕生,一見到人就咻地從他領口鑽進去。

更多的夢是有關海的,駱枳一直都喜歡大海,那麼廣袤那麼遠,海看不見儘頭,像是隻要一直走就會到達另一個世界。

他像是在夢裡過完了滿足的一生,醒來的時候還舒服得完全不想動。

駱枳給自己喂了顆草莓味的硬糖。

酸酸甜甜的果香在舌尖綻開,不知道怎麼,一下子就牽扯出夢裡那些暖到不行的場景。畫麵最後定格在許多被他自己臆想出來的麵孔上,他們停下腳步,伸出手摸他的頭,扶著他站穩,對著他溫柔地笑。

……

然後他的鼻腔遽然衝上一股從沒有過的劇烈酸澀,像是經年累月的敲擊終於見了成效,讓他身體裡的某個點出現了一道致命的裂痕。

駱枳忽然覺得眼睛脹得發燙。

有那麼十幾分鐘,駱枳忽然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支配權。

就像是做夢被魘住了,又像是回到了在病房的某個時刻,駱枳毫無預兆地被切換到了很遠的某個第三視角,茫然又全無知覺地旁觀著自己。

在洗手池前玩水的時候,濺進眼睛裡的那些透明的液體現在全大顆大顆地冒出來,根本不用管,每眨一下眼睛都會帶出比之前更多的水汽。

他看到自己的身體倒在地板上,吃力地大口喘息,不止肩背和手腳,就連頭發絲都在控製不住地發抖和顫栗。像是被人活剮開脊背抽了筋,又像是條快要在陸地上的空氣裡溺斃的魚。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身體的控製權和知覺才一並恢複,還給了駱枳。

駱枳摸了一下自己的臉,發現是整張臉都是濕漉漉的,胸口還在一抽一抽地疼。

駱燃忍不住輕聲笑出來。

……什麼啊。

做個夢還能掉眼淚啊小水龍頭。

駱枳好笑地抹了抹臉,在腦子裡毫不客氣地大聲嘲笑了自己半天。

他仔細檢查過,確認自己攥在胸口的碎玻璃好好的沒有丟,吃了塊糖也已經不那麼頭暈,就撐著地板慢慢坐起來。

這回右腿也能動了,就是還有一點點麻木和吃不住勁,不過也並不嚴重。

就說他命硬。

不管出了什麼問題,隻要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倒頭睡一覺就好了。

要是醒不了……管他呢。

這不是又在新的一天睜開眼睛了嘛。

駱枳保持了一會兒靠牆坐著的姿勢,等到這個體位也徹底不暈了,就再變成扶著床跪起來,閉著眼睛耐心地等旋轉不休的原地過山車結束。

然後他一點點站起來,摸著耳垂給自己了個超級誇張的表揚,哼著夢裡亂寫的不知名的調子,先把碎玻璃在書包最保險的夾層收好,再去浴室洗漱。

洗漱的時候,駱枳順便摸出手機看了看。

在離開醫院以後,駱枳就掰了自己原來那張電話卡。現在這張是一百塊在小巷子儘頭那種會被查封的黑地攤上買的,沒用身份證,所以任塵白一時半會還查不到他。

……

但也不是太長久的辦法,隻要他還留在本市,行蹤早晚會被翻出來的。

駱枳叼著牙刷,看著鏡子裡蒼白得有些陌生的臉,忽然愣了下。

……任塵白是誰來著?

鏡子裡這個人又是誰?

為什麼也在刷牙?

這幾天時常有這種情況,好像原本運轉得很自然的思維總會在某個地方突然卡住,就像是原本嚴絲合縫齧合的齒輪裡被扔進了顆小石子,然後全部的意識就忽然變成一片空白。

不過他也有辦法。

駱枳熟門熟路翻出備忘錄,照著上麵寫的複習了一遍。等到小石子消失,狀態恢複正常,又把這次忘掉的東西也逐條補上去。

駱枳站在洗手池前,抱著手機一個字一個字敲備忘錄的時候,幾條未讀消息忽然在屏幕頂端跳出來。

駱枳點開消息,目光忽然一亮。

他掛出去轉賣的劇本有回複了。

駱枳想要轉賣的,就是之前好不容易才拍下來準備送給駱橙,已經快籌備完成的那份劇本。

因為是他想送給小妹的私人禮物,所以沒有走公賬,全花的是駱枳自己攢下來的錢。

也同樣是因為這個,這份劇本的所有權並不在淮生娛樂,而是駱枳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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