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外套(2 / 2)

明祿聽完,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是忍不住慢慢皺起眉。

“隻是這段時間,等他身體狀況徹底穩定,就不再有這種顧慮。”

明危亭簡單解釋,他不認為這件事會導致什麼原則性的變化∶“祿叔,我做了九十五頁計劃,早晚是要追他的。”

明祿立刻想起那九十五頁詳儘過頭的計劃,半是頭疼半是失笑,隻好點頭∶是。

明祿大概猜得出,明危亭口中的“追他”是“追他的星”的簡略說法。

畢竟每次都要說這麼多個字,也實在不符合明家這位先生一向寡言的個性。至於這個說法又有沒有什麼其他含義……即便有,多半也不太能出現明危亭的知識儲備裡。

但這一次明祿不打算糾正,隻是也給了他一塊桃子糖∶“先生,努力。”

明危亭鄭重點頭我背下來。

明祿這次是真忍不住笑。他也的確想讓明危亨睡上幾個小時,沒有再對這個安排提出意見,在床邊坐下,看著隔間的門被輕緩合上。

……

在那之後的幾個小時裡,明祿坐在病床邊的椅子裡,倒是想了很多的事。

但這種擔心又的確很有道理,所以即使多少有些遺憾,似乎也不算完全難以接受。

畢竟那可是九十五頁的計劃。

不要說追星,就是追人多半也能成了。

明祿不打算特地提醒明危亭。但他的確準備找機會整理出上代先生和夫人的故事,找個又被拉去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機會,當作故事講給兩個人聽。

上代先生是在夫人過世後才變得嚴肅的,年輕的時候其實很有活力。那時候明祿也年輕,幫忙弄出了不少相當浪漫的手段,終於讓夫人拎著行李箱提著裙子就跳上了那艘船。

兩者的情形當然不儘相同,但如果能適時講出來,也說不定會給先生提供一些啟發和靈感……

明祿回過神,他察覺到病床上的動靜,起身快步過去∶“小少爺?”

床上的人慢慢睜開眼睛,有些吃力地環顧了一會兒四周,神色露出茫然,單手撐著想坐起來。

明祿手上的力道輕緩,及時止住他的動作,把病床稍稍調高∶“你叫明熾,你生病了,剛做了手術。

那雙眼睛輕輕眨了兩次,跟著重複“明熾。”

“明熾。”明祿點了點頭,把床頭的資料卡取下來,拿給他看,“喜歡嗎”

顯然是喜歡的。

即使一切暫時都還是一片空白,在辨認出這兩個字以後,那雙眼睛裡的茫然幾乎是迅速褪去,跟著亮起來。

明祿把病床的高度調節好,看見他甚至連耳朵都變得有一點紅,不由好奇∶“怎麼了?”

“喜歡。”他輕聲回答,“怎麼這麼好聽。”

他自己坐在那兒,拿出拆禮物的慎重神色,翻來覆去默念了好些遍這兩個字。

明祿笑出來,輕聲叫他,讓他適應這個名字∶“明熾。”

被叫到名字的年輕人靠在病床上,臉上沒什麼血色、好不容易調養好的身體也被一場大手術又榨去了大半,但眼睛依然跟著這個名字變亮∶“是叫我。”

“是叫你。”明祿笑著點頭,“明熾。”

他的眼睛忽然彎起來,雖然發不出太大的聲音,還是用力“嗯”了一聲。

明祿陪著他來回練習了幾次,一直到他徹底適應習慣才停下。

隻是短暫的可逆性認知障礙,不會影響到本身的人格。明祿把神色放得溫和,把水拿過來,扶著明熾的手幫他握穩“你叫我祿叔。”

明熾眨了下眼睛,抬起頭。

“我在這裡照顧你,你有什麼事都可以問我……”明祿說到一半,停了下,“怎麼了”

明熾看向被塞進自己手裡的東西。

回想了一遍認知障礙可能存在的特殊情況,明祿稍一沉吟,給他解釋∶“這是杯子,裡麵裝著水,可以解渴。”

明祿幫他把水杯向上抬,抵在唇邊∶“慢慢抿一口,不要喝太多。”

明熾先叫了一聲“祿叔”,才又按照他說的,慢慢抿了一小點水。

他已經超過四十八小時沒喝過水,全靠吊瓶補液,把水試著咽下去,乾渴到灼痛的喉嚨瞬間清涼舒服,眼睛就又跟著亮了下。

“我有一點。”明熾想了想,“命名性失語。”

他的思維邏輯都還正常,隻是暫時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任何一個人的名字,看到身邊的東西也說不出叫什麼。

明熾猶豫了下,還是小聲問祿叔∶“是暫時的嗎?”

“是,手術導致的輕微並發症,很快就能緩解。”明祿點了點頭,他又想起明危亭開的玩笑,輕輕笑了下,“一兩個小時。”

明祿給他解釋著情形,又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屏風後依然關著門的隔間。

在明祿說出“小少爺”的時候,那個隔間裡就有人走到門口在聽了。

明祿沒有給他喝太多水,讓他稍稍潤了潤嘴唇和喉嚨,就把水杯放在一旁∶多交流就可以快點恢複,想不想快點好”

明熾當然想,他不方便點頭,就又“嗯”了一聲∶“祿叔。”

明祿拉過椅子,在病床邊坐下∶“怎麼了”

明熾問“那個是什麼”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明祿把明危亭的電腦拿過來∶“這個?是電腦。”

明熾立刻想起了有關電腦的使用方法,他忽然就對這個遊戲有了興趣,又問另一樣∶“這個是什麼

“是糖,你很喜歡吃。”明祿笑了笑,“我們總是給你。”

雖然一兩個小時這種狀態就能緩解,但明熾一醒過來精神就這麼好,明祿也願意陪他多說話聊天。

借著這個機會,明祿試著說了“我們”,見他並沒顯出什麼特彆的神色,才放心下來∶“還想知道哪個

明熾眨了眨眼睛,看向床旁的琴包。

“是吉他,你彈得很好。”明祿說,“有非常忠實的粉絲。”

明熾想起來的東西越來越多——他甚至能感覺到這些詞喚醒的信息正在腦子裡慢慢牽起一張線索網,這種感覺非常新奇,他嘗試著繼續沿著這張網走。

明祿很快就能找到他視線的落點,準確地回答他。

鉛筆,你之前用它在便簽上畫素描。

“海螺,你之前做的手工,你把它送了人,一晃就會響。”“用貝殼做的亭子,手工藝品,你收到的禮物。”“衣架,用來掛衣服……”

……

明祿一樣一樣回答,終於逐漸察覺到這些東西的共同點,他回答的速度稍緩下來。

明熾正看向房間的角落。

那裡有一個衣架——他剛想起了這個名詞,也聯係起了衣架的作用。他的目光沿著衣架向上移動,停了停,看向一旁的祿叔。

“外套。”明祿沒有解釋這個詞,停下來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火苗,你到底想問什麼?”

回答完這一句,明祿才察覺自己下意識就說出了“火苗”,心頭微懸,仔細查看著他的反應。

在聽到這個詞以後,那個年輕人垂下視線,認認真真想了一會兒。

“火苗。”明熾慢說,“外套。”

他的聲音很穩,甚至帶了一點很柔和明亮的暖,像是這兩個詞格外特殊。

特殊到隻要能把這兩個詞在另一個層麵——非邏輯、非信息的層麵,想辦法連起來,就能得到另一句話。

明熾問我們在等他嗎

病房忽然變得安靜,明祿走到他麵前,蹲下來。

我不頭疼,我的情緒很穩。明熾一眼就看出祿叔要做什麼,他隻是暫時什麼都想不起來,但邏輯思維非常清晰,“這是一件很高興的事。”

很高興,但是很模糊,幾乎沒有任何可供辨認的痕跡。

他找不到任何能拚出答案的字。祿叔說他剛做過手術,做過手術就要好好養身體,所以不能急。

他答應了一個人要好好養身體,所以他先在這裡好好坐著等,先不去找。

……不去找也沒關係。

大量的複述和背誦總會有些彆的效果————就比如當一句話實在已經被念叨了太多遍,多到想都不用想就能脫口而出的時候,負責說它們的就純粹是嘴和喉嚨了。

明熾來來回回念著這幾個字,然後他的嘴及時把那個背了太多遍的詞提出來∶“影子先生。”

火苗、外套、影子先生。

明熾流暢地小聲背“影子先生什麼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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