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正文完(1 / 2)

郵輪在月底起航。

這天的天氣好到不行,天空藍得空曠高遠,海天在儘頭相接。

涼風拂過船舷,帶來清新濕潤的水汽。海浪漫湧,海鳥在風裡穿梭,鳴聲清脆。

夏日裡最酷曬的那段時間已經過去,陽光不再炎熱,但依然異常明亮。灑在波光粼粼的海浪裡,呈現出格外燦爛溫暖的點點碎金。

汽笛聲悠長沉緩,郵輪伴著鐘鳴出港,在海麵上切開雪白的浪花。

向欒難得沒興奮到滿甲板亂竄,背著吉他站在他們那個房間的陽台上,睜大眼睛看著窗外的場景。

一直都生活在海邊的人,對海一定不陌生,但未必會熟悉這種乘船出海的感覺。

輪船離岸,四麵都變成海水的蔚藍————這種藍會隨著光線的不同角度改變,有時候會變成更澄澈透明的綠,有時候又好像有陽光溶解進去,變成暖洋洋的淺棕色。

郵輪完全出港的那一瞬間,逐漸消失在身後的碼頭,其實會帶來十分細微的不安。

這大概是種和生存相關的人類本能。因為熟悉的陸地變遠,而四麵都是海。那些連綿的此起彼伏的海浪不斷向遠處延伸,無比廣闊,像是沒有儘頭。

方航走過來,拍了下他的腦袋“在想什麼”

“在想海真大,在岸邊不覺得,現在看原來這麼大。”向欒回過神,揉了揉後腦勺,“在想。”他有點突兀地忽然沉默,靜了一會兒,又樂了下∶“在想幸好。”

向欒沒有再往下說,方航也不問,隻是走到他身邊,把手按在他腦袋頂上。

向欒有點想扯開喉嚨喊一嗓子。他探出頭看了看左右兩邊的陽台,不太好意思喊,最後還是把吉他摘下來。

他把吉他從琴包裡抱出來,珍惜地摸了摸那個特簽,找了個地方坐下,撥了兩下弦。

琴聲散在海風裡,立刻就有伴飛的海鳥跟著應和。

人這種生物總是會有自我保護機製,越是難受的時候越要咬牙忍著,越害怕越不肯承認,那一口氣絕不能鬆,說什麼都要較勁撐下去。

大概隻有到了最放心、最輕鬆的時候,那種餘悸才終於潮水一樣徐徐湧上來。

向欒撥了一會兒琴,咧了下嘴,笑著揉了揉後腦勺。

要真是像哪種最害怕的情況,他現在來海上唱歌,估計能從第一根弦放聲咧著嘴嚎到最後一根。到時候哭得喘不上來氣,話都說不清楚,還唱歌呢,眼淚直接能把吉他淹了。

幸好他們能在這一邊說笑一邊談天、一邊唱歌給他哥聽。

幸好。海這麼大。

向欒埋頭在那兒練琴。

他的第一首歌寫好了,旋律很滿意,就是還覺得編曲作詞都太稚嫩。至少現在還完全不好意思唱給他哥聽,想再潤色潤色。

潤色得有點太過專心———等向欒察覺到方經理在不斷偷偷踹他、給他打眼色,又發現他哥竟然就在陽台正下方的甲板上的時候,已經完全來不及了。

向欒抱著吉他猛地跳起來,頂著張大紅臉立正站在陽台上。

方航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事不關己地立正站在他身邊。

明熾今天穿的和平時完全不一樣。

他沒有穿風衣,也沒穿休閒服,和其他郵輪上的人一樣換上了海員的製服。

現在是休息時間,明熾按照日程表,正被安排在甲板上曬太陽,等明先生巡船回來一起去吃午飯。

早秋的風和陽光就是又熱又涼,尤其海上,風會帶起相當涼爽的氣流,太陽又把人曬得暖洋洋不想動。

明熾靠在藤椅裡,剪裁合體的襯衫被領帶束得服帖,內斂的藏藍色製服外套披在肩上,簷帽隨意收在臂間。

這會兒沒什麼事做,他低頭正在便簽上專心寫著什麼,也不知道離得這麼近,聽沒聽見上麵這麼明顯響了半天的吉他聲

向欒光是看著都心癢到不行,從牙縫裡給他方經理擠話∶“方方方哥,我還有沒有機會去當駐船歌手……”

“不行!”藝人部經理什麼都能聽,就聽這個一秒頭疼,“你風衣到了嗎!不還沒到嗎,怎麼又看上彆的了

就是沒到啊向欒急得直蹦,方哥你看我哥看我哥多帥

方航當然看見了。有那麼幾秒裡,他還差點就把娛宣部抓過來拍照片,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沒去翻攝影機∶“那是咱們公司台柱子!你看咱們部那幾個,穿上風衣像樣嗎?”

向欒一秒泄氣,薏頭耷腦抱著吉他,又不好意思,又忍不住多探頭往下看了好幾眼。

“前台柱子!”方航想起明熾已經退圈,自己又糾正,“你什麼時候能有這個水準,我們也不用每天都看著總經理的舊錄像解眼饞了。

向欒當然也想——知道明熾不打算再回來做藝人的時候,他這個鐵杆粉絲的確也難受了那麼好幾秒鐘,但立刻就又覺得完全沒問題。

他哥想乾什麼當然就能乾什麼,誰都不準說三道四,一切都必須以他哥高興為準。

……況且,這個決定對他們來說聽起來有點突兀,但隻要見過明熾的人,就都會忍不住覺得合適。

明熾的吉他不光該給聚光燈下的觀眾聽,也該給山聽、給雲聽、給風和海浪聽。

向欒的好勝心被激起來。他無論如何都不想給他哥丟人,躡手躡腳準備換個不起眼的地方接著練,忽然又被方航踹了一腳。

明熾寫完了便簽,忽然抬起頭,朝他們的方向看過來。

他們住的房間就在二樓,離甲板完全不算遠,這個距離看過去,連那雙眼睛裡那點明淨的笑意都顯得特彆明顯。

“快快。”方航低聲催他,“抓緊機會,就現在彈!”

向欒還沒修改好,急得額頭直冒汗∶“不行!這個版本我還不滿意,有幾個小節總覺得彆扭,還得重新調整,我又沒有思路……

向欒抱著吉他,正麵紅耳赤地想著要不要拔腿就跑,忽然看到明熾打了個手勢,不由怔了下。

明熾拿出個空的海螺殼,把那張便簽紙撕下來塞進去,又翻出塊奶糖封口。他拿在手裡掂了兩下,覺得分量差不多合適,就揚手拋上去。

看到明熾的動作,向欒就立刻把吉他塞給方航,衝到陽台穩穩接住了那個海螺殼。

方航幫他抱著吉他,看向欒光顧著把糖剝開樂顛顛塞嘴裡,急著催∶“快快,紙條寫的什麼?”

向欒含著糖,手上利落地把紙條拿出來打開,忽然瞪圓了眼睛。

方航跟他湊在一起看,完全看不懂∶“什麼東西,暗號?”

向欒反反複複把紙條來回看了幾遍,心花怒放接過吉他∶“歌!我哥幫我改的歌!”原來還能這麼改,我怎麼這麼榆木腦袋!向欒拍著腦門,立刻坐在床上彈了幾遍,這樣就順多了

方航看他興高采烈,也跟著高興,抱著胳膊靠在一旁,聽著向欒埋頭來回回地練。

他對音樂幾乎完全是外行,隻能簡單分辨好聽或是不好聽,其實剛才就已經覺得向欒那首歌不錯,就這麼唱也完全沒問題。

但這麼一改過,那幾個小節幾乎是立竿見影地起了變化。向欒彈過幾遍之後,方航已經能跟著他哼出來。

“怎麼做到的”

向欒完全想不出來,扯著方航問∶“樂理我也都懂,就是想不到這,我什麼時候也能這麼厲害

“要靠閱曆。”這個方航會回答,沉穩地給他講,“需要豐富的經曆,也要充沛的情感……”

向欒興奮地蹦起來,衝去陽台想要和明熾道謝,才發現陽台下的藤椅裡已經沒人了。

明先生巡船回來,和家裡的小先生一起去用午餐。

兩個人一邊聊天一邊走遠,不知道說到了什麼,明先生就把自己有船長標誌的簷帽摘下來,端端正正戴在了小先生的頭上。

……

追到陽台的方經理和自己部門的藝人一起目睹了這一幕。

這一幕也太酷了。

要是電影,就特彆適合當最後馬上要謝幕的時候,用來告彆的那個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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