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這趟旅程的最後一天。
在郵輪經過愛琴海的時候,明熾順利地重新掌握了遊泳和潛水。
事實上沒那麼難——最先要克服的還是被海水淹沒的本能不安,隻要這個問題得到解決,小先生學起什麼來都相當快。
至於問題究竟是被怎麼克服的,連明總管也不大清楚。大概要去問那天夜裡的甲板上,岸邊明亮的燈火裡,明熾那把吉他湧出來的調子。
現代人要找浪漫總會想起這個地方,倒也不光是旅行社合夥弄出來的計劃,愛琴海上的那些島嶼的確非常美。
磨坊上的風車在晚風裡徐徐轉動,生機勃勃的花朵點綴其間,房屋都刷得雪白,教堂的圓頂是種活潑的蔚藍色。
天色慢慢暗下來的時候,燈光就會亮。那些暖色調的燈光在籠罩一切的暮色裡,像是一團又一團籌火,牆壁被映成暖黃或是橘紅。
航線每次經過這裡,都很少有人會舍得錯過日落。夕陽把燦爛的紅色和金色儘情傾倒在海麵上,風掀起舉《羅《波光,像在水上描出層層疊疊的金色魚鱗,遠處小島和火山被勾勒出異常清晰的輪廓。
太陽耀眼的光芒徹底藏進水裡,天空開始變成一種柔和深邃的藏藍色的時候,明熾被影子先生從水裡拉上來,攀上舷梯穩穩跳到甲板上。
明熾甩淨頭發上的水,用大塊的毛巾把自己簡單擦乾。
在那幾個小吉他手的強烈建議下,在工作時間之外,明熾也換了寬鬆的T恤和短褲,受邀加入了他們的船上樂隊。
但叫向欒相當遺憾的是,即使是這樣,明熾也依然沒像他們幾個那樣曬成黑炭。抱上吉他坐在船舷旁的晚風裡,還是一點都不像流浪的賣唱歌手。
愛琴海那一段航線每天的日落都相當美。客人們欣賞過也不舍得回房間,在甲板上吹風聊天,看著岸邊的燈光一片連著一片亮起來,這時候就會聽見吉他聲。
有時候是幾把吉他一起彈,這時候多半相當活潑熱鬨,總有人忍不住炫技,幾把吉他能弄出彈撥樂打擊樂一起的效果。
也有的時候,就隻有一把吉他——偶爾也會有人輕聲唱歌,這時候就要能多安靜有多安靜。那些歌不會有太精心雕琢的旋律,隨手撥弦隨手唱,說不定就會唱這麼一次,連吉他手自己也不見得還會記得住曲譜。
但就是叫人又舒服又愜意。那些調子都溫柔,聽著就叫人放鬆愉快,偶爾還會很快融合進去一點當地音樂的風格,這種時候再看那些格外有特色的島上建築,感受就會變得更加鮮明。
至於這幾天的當地音樂風格……荀院長一個人在自己的大開間裡和夫人視頻,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這可是愛琴海。
船泊在這裡的時候,兩個人下船時忘了帶錢包。明熾拉著影子先生找了個廣場,混進了當地賣唱的歌手裡。
賣唱計劃相當順利,明熾隻在頭天晚上臨時學了幾句當地話,配合著速寫本上畫出的簡筆畫,沒幾分鐘就迅速融入了進去。被熱情的民間藝人扯住,塞了把長得相當像表情包的烏德琴。
撥弦樂器原理上都類似,明熾花了點時間就學會了怎麼彈,還和當地人學會了幾個基礎的小調,立刻被拉進一支酒館前的樂隊裡,合奏了一支曲子。
希臘和土耳其為了這片海有過不少紛爭,但音樂風格依然在這裡交彙,悠遠神秘裡也有亮麗婉轉。那些旖旎熱烈的調子都相當明快,倚音的裝飾音引著旋律層層上行,像是源源不斷地注入不會枯竭的豐沛活力。
酒館的客人非常捧場,明熾不光掙夠了一頓飯錢,回船上之前,還買了一隻相當漂亮的手鼓送給影子先生。
牛皮鼓麵結實厚重,敲擊起來鼓心通透鼓邊清脆,高腳杯形的深紅色筒身相當優雅,哪怕是當做裝飾也很有異域風情。
明先生剛成功做出了夾餡麵包,很快就對學習手鼓也產生了興趣。
他們那間起居室的露台上,逐漸開始不隻有很淡的鬆節油香,還多了似有若無的吉他和鼓聲。
明熾在馬耳他徹底掌握了潛水。
這裡的海水溫暖清澈,水下分布著大量的珊瑚礁,有數不清的魚群棲息在它們之中。
珊瑚叢的顏色鮮豔繽紛,放眼望去琳琅滿目,柔軟的海葵順著洋流輕輕擺動,像是一片生長在海底的神秘花園。
海底洞穴相當神秘。這裡的洞穴位置不算深,所以光能從水麵透下來,在蔚藍色的海水間顯得格外美輪美奐。
魚群會一直追著潛水者遊動,它們已經習慣了潛水員手裡的魚食和麵包屑,當魚群穿過水裡的光束時,也像是引領著潛水者緩慢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明熾在海裡遇到了一頭相當友好的寬吻海豚,他和影子先生很快就跟那頭海豚熟悉起來,一起去看了睡在海底的沉船和飛機殘骸。在馬耳他以北的附近海域,他們去拜訪了相當有名的帝國之鷹號沉船,船頭那座基督像已經完全被水草嚴密覆蓋,沉默著張開手臂,麵向遼闊深邃的海域,像是在擁抱某段被塵封在海底的過往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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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旅程走到最後一天,明先生和明家的小先生一起招待朋友,舉辦了相當正式的晚宴。
雖然所有朋友都已經認識了明先生,在晚宴上,明熾依然格外認真地牽著影子先生的手,把明危亭介紹給了所有人。
明熾的腿徹底康複,已經再用不上手杖.
他換了船上海員的製服,浪花白的襯衫被領帶束得嚴謹,海藍色的製服利落挺括瀟灑,襯得明家的小先生英氣逼人,目光卻依然明亮沉靜。
方航按著紅了眼眶、忍不住低頭癟嘴的向欒,起身向明先生最後一次鄭重道謝,又用力和明熾抱了一下。
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場道彆,期限當然不會是永遠——但至少接下去的三五年、或是更久的時間裡,不會再有人能見到明熾了。
會有很多人見到一個天賦異稟的樂手。不光會彈吉他,還會不少當地的樂器,會用速寫本畫畫交流,會加入流浪賣唱的樂隊裡一起玩。
音樂永遠不會受到語言的限製,不論在哪,都會吸引來很多路人和遊客。會有小朋友扯著大人蹦蹦跳跳地聽,會有情侶或是愛人在音樂聲裡攜手交握,會有路過的老婦人折一枝花輕輕放在琴弦上。
也會有很多人在去畫廊或是藝術展的時候,碰到一個相當有才氣的年輕人,陪著早過了耄之年的老先生欣賞作品、討論設計。
會有浮潛和衝浪的愛好者遇到一個怎麼都曬不黑、看起來也斯斯文文,但完全什麼都不怕,專心致誌不厭其煩磨動作的新手。
練衝浪的新手旁邊會有人保護,畫廊和藝術展上,年輕人的身邊也一定會有人陪伴。至於到處混進賣唱團隊的年輕樂手,獨奏的時候總能有手鼓的節拍,拍子沒那麼穩沒關係,吉他永遠都能相當流暢自然地配合上。
或者也不一定完全這麼難找——天氣冷下來,不那麼適合繼續在海上旅行,恰好航線也不打算往南半球走的時候,或許會有人出門去買菜,無意間就碰見兩個人影。
那兩個人影一起往家走,去萬家燈火裡的一盞,那裡不久之後就會亮起暖色的燈。
……
至於這個更久是多久,那就要看明熾什麼時候攢夠航海經驗,什麼時候
走完想去的世界的每個角落,什麼時候徹底玩過癮了。
“好好去玩。”方航對明熾說,“好好去生活,去過你早該過的生活。”
“我們也一定都好好的,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