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if線(三十)命運(1 / 2)

明泊舟一直在做一個夢。

夢裡他有他的船。船上什麼人都有,有船長、大副和船員,有來來去去的乘客,有阿祿和明危亭。

他在船上的每個角落找過,但結果始終都一樣。

剛開始做這個夢的那幾個月裡,他每天晚上都頭疼得要命。

那些夢像是藏在他的骨頭裡,一開始還是燒灼著的滾熱鐵水,後來慢慢冷卻下來,就變成了能隨時戳穿整個人的冷硬尖銳的鐵刺。

……

他在夢裡不斷想辦法,做了所有能做的事。

他試著留燕語先在岸上養病,過段時間再去接她,可這樣似乎也並不足以讓愛人的身體重新恢複健康。

他試過就讓燕語留在岸上,自己經常下船去和愛人見麵。可每次的分彆都會讓燕語再病一場,更會把原本不必要的麻煩帶給燕家人。

最殘酷的那種噩夢,他甚至又會看到渾身是血、躺在他懷裡呼吸微弱的燕語。

這種夢一向能輕而易舉把他折磨瘋掉。

夢裡的觸感無比真實,他像是能碰到愛人冰冷蒼白的手。那隻手上沒有一點力氣,他的小姑娘靠在他懷裡,新換上的繃帶很快就又被血浸透,眉眼彎彎的看著他笑。

“以後想我的話,去岸上看看吧。”

她挪動手指,慢慢在他的掌心畫圈:“給你種了好大一片鼠尾草,藍紫色的花,風一吹可漂亮了。”

“就在草原上,你不是想喝葡萄酒?”她輕聲說,“埋了一壇,你要好好地找,一定要找到。”

明泊舟被困在夢裡,看著年輕的自己蠢到隻知道抱著愛人發抖,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是場勢力混雜的火並——具體的前因後果已經不重要了,他後來親手讓所有罪魁禍首都付出了成倍的代價,並且這場報複直到現在還在持續。

他必須要感謝阿祿,如果不是明祿及時動了手,把他從恍惚裡一拳揍醒,讓人來給夫人急救,或許小語的最後一絲生機都會被他這個蠢貨耽擱掉。

他知道燕語為什麼會和他說這些話。

那麼大的草原,那麼美一眼看不到頭的花海,他哪舍得碰壞一棵花,要去哪用什麼辦法找一壇埋下去的葡萄酒。

可那是燕語給他的酒,他當然要找到,這件事必須要完成,所以他暫時就還會有事可做。

有事可做的時候,他就不會被拖進那種冰冷的窒息裡。

去醫院的路長得叫人想要把自己填進燃料裡燒掉,讓車一秒鐘就飛過去。

小姑娘傷得實在太重,哪怕稍動一下都咳血,臉色白的透明,還仰著頭沒心沒肺地笑著看他。

“不準哭喪個臉。”她捏捏他的手指尖,一本正經虎著臉,學評書裡麵的穆桂英,“給姑奶奶笑一個。”

他費儘了力氣,也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的船不準走,不準給彆人。”

小姑奶奶霸道極了:“永遠都是我的。”

“永遠都是你的。”他點頭,“所有的船都是你的,想上哪艘上哪艘。”

她相當得意地揚起臉,又像是困得厲害了,偎在他臂間慢慢合上眼,不再出聲。

明泊舟到現在還記得那時候的感覺。

他像是被一隻手探進胸口,一把一把地掏出裡麵的全部血肉,隻剩下個漏風的大洞。

“彆睡。”他發著抖求她,“再堅持一下,小語,求你。”

“我陪你去岸上,你不是喜歡草原?我們去草原。”

他拚命地說,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說什麼:“什麼都不管了,我們弄個小院子就住在那,天天看花,吃葡萄,泡溫泉,騎馬。”

小姑娘笑了,聲音輕到不行:“騙人。”

他胸口疼得要命,大口大口喘著氣,水汽把視野弄得一片模糊。

“明泊舟。”她輕聲念他的名字,“泊舟,泊舟。”

“我特彆想,和你一起有個小朋友,一起變成老頭和老太婆。”

她的聲音像是剛出來就化了:“我好想活下去……”

……那之後很漫長的時間裡,她就都再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音。

她被他抱下車,一路衝進醫院,軟綿綿地靠在他肩頭,睡得安安靜靜。

明泊舟已經不能很清晰地回憶起當時的情形,隻記得他像是死過了一次。

他像是遊魂一樣晃晃蕩蕩、渾渾噩噩,隻知道重複著醫生教的那些護理方法,每天在床邊不停念叨所有小姑娘喜歡的東西。

直到燕語度過危險期蘇醒,明泊舟才像是終於跟著活過來。

……他是天底下最膽小的人。

他完全沒辦法去承受甚至想象,在未來的某一天裡,這種可能再來一次。

他們有過最棒的婚禮,他從不打算違背過婚禮上的誓言……可不論是疾病、受傷還是意外,好像都是隨著他的到來才悄然纏上了燕語,陰森森地把她往那個世界裡拖進去。

這種過程似乎隻能延緩無法阻止,好像不論他做多少徒勞的努力,都沒辦法把愛人從這種幾乎像是注定了的命運裡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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