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思想工作的最是耐心，然而看到一遍遍教不會時也會覺得耐心喪儘。
隋琛則不然，他臉上始終帶著笑，語氣始終如一的溫和，耐心的不得了。
這將來要是為人父母，倒是不用擔心孩子的教育工作，直接交給隋琛就好。
“他倒是……對了那些乾校的怎麼還沒過來？”
隋琛不是因為父母調動才過來的嗎？怎麼他跟林顏都過來一星期了，隋燕平一行人還沒到？
“你還知道關心呀？”馮政委白了一眼，“過幾天就過來了，組織安排他們去雷州那邊一趟。”
“去那邊做什麼？”
“我說老楊，你脖子上麵這玩意兒就是個擺設是吧？雷州那邊什麼你還不知道？還不是為了這橡膠生產的事。”
楊團長麵不改色，“有政委你在，哪還用得著我動腦子？新宿舍建好了是吧？”
馮政委點頭，“好是好了，但還有點問題。”
新宿舍。
偏生要入住的是乾校調過來的那批人。
讓其他人怎麼想？
已經聽到個彆知青在討論這事了，隻怕伴隨著那些乾校人員的到來，這議論聲會越來越大。
如果不做好控製的話，哪怕是有的鬨騰。
“反了他們這幫兔崽子，我看誰敢鬨。”
“老楊！”馮政委直皺眉頭，“你什麼時候能改改你這脾氣，生怕上麵不來收拾你是吧？”
楊團長無所畏懼，“他們愛來來，我還能怕他們不成？”嗓門沒之前那麼大。
辦公室裡沉默了好一會兒，“我當初就說不來，非要調我過來，在這裡乾的窩囊。”
他是個當兵打仗的，現在倒成了個做思想工作的。
煩死了！
馮政委瞥了他一眼，“你去跟元芳說想要調回去唄。”
跟他媳婦兒說？那不是找打嗎？
楊團長瞪了老搭檔一眼，“那你說咋辦，我聽你的還不成。”
他不就是抱怨兩句，用得著這麼噎他嗎？
“這事我還沒想好，你跟小林說了沒？”
“說了，她那張嘴倒是真會說，就是她一說咱這得開好幾個加工廠，你這邊跟上麵聯係的咋樣了？”
“師部那邊倒是支持，就是過兩天可能得來考察下，另外就是資金問題，上麵的意思是讓我們儘可能的自己克服困難。”
“他娘的，這不就是不給錢？咱們農場哪有什麼閒錢。”
沒錢怎麼起工廠，沒工廠那幫老鄉掙錢的話就是空話，回頭又得鬨騰起來。
“你冷靜點。”馮政委揉著腦袋，“咱們遇到的困難多了去了，哪有像你這樣的遇到點麻煩就罵罵咧咧的。”
真是讓人頭大。
楊團長氣得直拍桌子，“啥事都是想辦法克服困難，一跟上麵要錢就是沒有，來收東西時倒是利落得很，這算什麼上級，我看是隻拉不吃的貔貅吧。”
馮政委無力糾正，“貔貅隻吃不拉，不是隻拉不吃。”
“管他什麼吃呀拉呀的，就沒這個道理！老馮這事你不能軟，必須跟上麵說清楚。”
怎麼說？
馮政委硬著呢，然而上麵沒錢就是沒錢，變不出來有啥法子。
要是打嘴炮有用，能整來錢，他天天跟人嗶嗶去，看誰能說的時間長。
問題不是沒用嗎？
問題困難年年有，今年真的是特彆多。
“那你說咋辦呀？”
楊團長何嘗不知道老搭檔的性格，如果不是真遇到麻煩，他壓根不會說，那現在怎麼辦？
“我想著小林當初提到了香港那邊，我們看看能不能找到香港那邊的投資商。”
“那可不成，你這不是引狼入家門嗎？”楊團長第一個拒絕，“老馮你可彆亂來，這兩年雖然消停了些，但是有些事情不能瞎弄，萬一被人說了，你就算長了十張嘴都說不清。”
“可咱們這食品加工好可不就得由著香港那邊出貨，不然還能賣到哪裡去？”
春季廣交會已經結束了，等秋季廣交會的話還得幾個月，能等得及嗎？
最近他也有往周圍村子裡跑，有個彆早熟的芒果已經能吃了，隻怕再過半個月就有大片的芒果成熟，如果不處理那怎麼辦？
失信於群眾可不是什麼好事。
馮政委想了想，“明天我跟小林一塊去小芒村那邊，你留在農場。”
“你想找林顏商量？”瘋了吧。
楊團長承認林顏很有本事，但這事找林顏商量能商量出來個所以然嗎？
馮政委自然有他的考慮，能靠讀報聽廣播就能看透事情本質的人，不需要在乎她的年齡。
十八歲又如何？
有誌不在年高。
馮政委並不在乎這個。
他現在需要解決問題，隻要能幫他解決副食品加工廠資金問題，那就是好同誌。
顯然楊東虎並沒有這方麵的遠見卓識，他隻好去尋找另一個人。
林顏很真是給出了他想要的反應，“咱們農場賬麵資金不夠嗎？”
馮政委搖頭。
他也沒瞞著林顏，“你來到農場這麼多天，想必也知道咱們這農場建設的緣由。”
盛產熱帶水果的瓊島還是另一種戰略物資的主要產地。
橡膠。
在墾荒搞發展方麵，便是北大荒都要稱呼當年的華南橡膠大會戰為一聲前輩。
“當初借助老膠園，在海外僑胞們的熱情襄助下，才有了如今瓊島上的膠林，但有件事我們也得承認：咱們的橡膠產量低，品質也不夠好。加上這些年來歐美對我國的經濟封鎖逐漸放寬了些，咱們從東南亞那邊進口了不少橡膠。”
林顏多多少少知道這事，楊團長從來不是什麼藏得住話的人，加上之前懷疑過林顏還透著點心虛，倒是主動說了不少事。
比如說現在國產橡膠積壓的問題。
產量低、品質差，加上生產成本高，種種原因使然，國產的橡膠的生產單價遠高於進口膠。
用楊團長的話，國內化工部門第一個“背叛”了他們。
大量購買進口橡膠，導致國產膠積壓。
統購統銷幾乎成了空話。
這直接導致了瓊島上的幾個農場經濟狀況都不太好。
“上級說要做出一些調整，可具體的調整措施是什麼也沒說。現在老楊真的煩得要死，他要是說話不中聽你也彆往心裡去，不是針對你。”
“我知道，其實楊團長人挺好的。”農場的這倆領導人都挺好，林顏又不傻，當然知道，“上麵不撥錢那咱就隻能自己想辦法，那咱們在香港那邊的人能用嗎？”
馮政委搖頭，但他又告訴林顏一個好消息，“不過咱們可以去香港那邊，上級說讓咱們自己來，他在那邊安排人可以招待下。”
這已經算是仁至義儘了，真要是再攔著不讓自己找出路，那才是想哭都沒得哭呢。
“挺好的，那馮政委您的意思……”
“我在香港那邊沒什麼認識的人，但是咱們現在缺錢，沒錢的話就沒沒法子弄加工廠，所以我想最好的辦法還是先跟香港那邊協商好，對方能夠預付款，到時候咱們可以先用這個錢把加工廠弄起來，再交貨。”
但這個計劃存在著一個十分大的問題——
時間。
廠房建設需要時間，生產需要時間，交貨又得需要時間，這麼一來人家那邊等得及嗎？
就為了你那一口吃的，就等你兩三個月？
這世上有那麼傻的人？
或許有，但生意人中想要找到這麼一個，可真難。
“其實政委，咱們不一定非要先弄加工廠，先把鮮果運輸過去嘛。”
都是生意人，一切向錢看齊，哪有那麼多慈善家？
組織上不幫忙，那就得自己來。
林顏算了算時間，“撐死再過一個月，咱們這的芒果就得大規模上市，如果想要做副食品廠的話，那咱就得抓緊時間，芒果汁和芒果乾做起來麻煩，需要機械加工，如果是我的話，我想先做芒果罐頭，但是這得需要咱們這裡有足夠多的糖。”
林顏說完也撓頭，“我忘了糖也屬於稀缺品，這麼一來……”
“小林你這就犯糊塗了，你看那是什麼。”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元芳指了指遠處，林顏看得有點懵，難不成是自己眼花了？
怎麼什麼都沒看到。
“傻姑娘，那是甘蔗地。”
林顏這才反應過來，“南甘蔗北甜菜，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有甘蔗還能怕沒糖？那這樣的話咱們就能做罐頭了，不過就是還得需要玻璃罐，不過這個不要緊，咱們可以跟玻璃瓶廠合作。”
這個合作方麵的事情其實有很大的談判空間。
“廣東那邊有沒有什麼化工品生產廠，生產雨衣、雨鞋或者避.孕.套之類的工廠。”
馮政委沒想到林顏這麼大咧咧的說起來，他都有點不太好意思起來，“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不過香港那邊應該有。”
“那就更好辦了，咱們不是有橡膠積壓嘛，可以稍微低價一些賣到香港那邊，畢竟避.孕.套是消耗品又不能總重複利用，橡膠品質稍微差一點點倒也沒什麼關係，這樣一來咱們有錢就可以直接找玻璃瓶廠采購玻璃瓶，做罐頭這事也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甘蔗熬糖、販賣積壓的橡膠以及采購玻璃罐這些事情都可以解決。
馮政委忍不住拍了拍林顏的肩膀，“我就說你腦瓜子靈活，找你說一準有用。”
回頭能不能談成是一回事，起碼林顏給了自己足夠多的思路，自己不用再在這個死胡同裡轉不過彎來。
雖說馮政委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可最近也相信一件事，有時候人是得迷信一些，林顏到來後自己的工作還挺順利，和上級彙報工作之後，上級給出指示，把積壓的橡膠賣個內地的幾個膠鞋廠。
膠鞋廠也好，香港那邊的避.孕.套生產廠家也罷，隻要能有錢就行。
在這件事上馮政委十分靈活。
當然他也有不會妥協的一方麵，比如說去香港這件事馮政委就十分堅持。
他必須親自過去一趟，而且還要帶著林顏一塊過去。
林顏腦殼子靈活，這次去香港還有考察的意思在裡麵，所以必須帶著林顏過去。
師部那邊歎了口氣，到底沒有再堅持，“但你必須保證安全問題。”
這個安全不止是兩個人的性命安全，更關係到信息安全問題。
儘管馮政委一再保證林顏沒有任何嫌疑，但師部這邊依舊持有懷疑態度，總覺得這是一個潛藏著來搞破壞的間諜分子，總有暴露的一天。
掛斷電話，馮政委鬆了口氣。
想著正好林顏和隋琛已經從醫務室那邊搬出來，住到了新家裡麵，他作為上級乾部應該關心下農場工作的同誌才是。
抽屜裡還有一小包糖果，馮政委拿出來看著花裡胡哨的糖紙，到底沒有像往常那樣吃一顆，而是直接塞到外衣口袋裡往宿舍那邊去。
原本的宿舍的確老久，但湊合著也能再住個十來年沒問題，現在拆掉未免有些浪費，不止浪費建材也浪費人力。
等著回頭農場有錢了再說也不遲。
新宿舍跟老宿舍隔著一段距離，馮政委過去的時候遠遠看到隋琛在那裡拿著一把剪刀亂比劃。
“乾什麼呢？”
驟然間聽見有人跟自己說話，隋琛手一抖，看到是馮政委後這才鬆了口氣，“林顏想要我給她理發。”前幾天就說要理發，不過隋琛一直沒時間，而且他也沒給人剪過頭發，都沒啥自信，索性拿著剪刀在這裡比劃。
“理發？”馮政委想了下，“我明天跟林顏去香港那邊，到那邊理發店去弄吧。”
不是不缺錢，隻是他不清楚隋琛的手藝，哪敢讓他在林顏頭上亂動？
要去跟香港人談生意談合作，總不能頂著一頭狗啃的頭發吧。
隋琛鬆了口氣，“那真是麻煩您了。”
“客氣，在這住著還習慣？”
隋琛看著遞過來的那包糖塊愣了下。
“給你們喬遷新居的禮物，彆嫌寒酸。”他一個單身漢送人禮物一貫隨心所欲，也不會太費心準備。
“讓您破費了，在這邊還挺好。”
青磚房屋，屋裡頭鋪著木地板，前麵牆上開了大大的窗，後牆上有一個小木窗，天熱的時候兩邊一打開通氣，倒也不憋悶。
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間，住著兩人卻也寬敞的很。
林顏說他現在是老師，得有書桌書櫃什麼的，回頭請人幫忙打一張，另外有機會的話再買一台縫紉機。反正她兜裡有錢，隻要有貨就能買。
隋琛覺得除了這些，還要給林顏打一個衣櫃。
兩人一合計，倒是要把這屋子塞得滿滿當當，有那麼一瞬間，隋琛覺得自己的心都在這裡紮根了。
這會兒林顏去了範援朝宿舍，人不在。
馮政委把事情交代清楚就先回去了。
隋琛看著他送來的賀禮，那是一包五顏六色的水果硬糖。
比起小時候在國外吃的各種糖塊，糖紙略有些粗糙。
但這花裡花哨的糖衣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猶如一個美夢。
等爸媽寶珠他們到來後，他們就可以一家子團圓了。
他寫給家人的信隻怕爸媽並沒有收到，他們要是知道自己結婚了，那該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隋琛撥弄著桌上的水果硬糖，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
投桃報李，林顏過來給範援朝送吃的。
北山村那邊弄到了一頭野豬，老族長帶著村裡人把肉分了分。莊秧心裡頭惦記著林顏，特意把煉的豬油給了林顏一小罐，還有一大包的豬油渣。
托隋琛帶回來的。
農場這邊雖然吃飯管飽，但也沒啥油水。
林顏把豬油留下，豬油渣留了一半，拎著半包豬油渣去看範援朝。
年輕的姑娘吃得不亦樂乎，“回頭等我拿到工資，我去你家蹭飯。”
女孩子的友誼建立的十分迅速，範援朝恨不得都能跟林顏異父異母親姊妹了。
倒是宿舍裡其他女知青打趣，“你都拿了工資還去林顏家蹭飯，範援朝你好不要臉。”
“臉這東西可以不要的嘛。”但好吃的一定要吃到嘴裡。
其他女知青也都紛紛拿出自己珍藏的零食，姑娘們交換零食過足了嘴癮。
林顏離開的時候還拎著一小包各色零食，那是捎回去給隋琛吃的。
範援朝十分羨慕，“隋琛命真好，顏顏好看還體貼，他上輩子拯救了地球嗎？竟然能娶到顏顏。”
舍友們哈哈笑了起來。
林顏沒聽清楚，腳下輕快的往家裡去。
範援朝給的藥膏很好用，當然更重要的是過去一星期每天都在四處跑，林顏腳底都厚實了許多，現在已經適應了這裡的生活。
和實驗室裡截然不同，但又異常充實的生活。
新宿舍這邊就入住了他們這一戶，燈火有點孤零零的亮著，即便孤單卻也是照耀人心的溫暖。
林顏看了眼手裡的零食包，“隋知……”
聲音戛然而止，林顏眨了眨眼，看著那迅速從隋琛懷抱裡躲閃開的年輕女孩。
“隋知青，該不會是你始亂終棄，被人家找上門來了吧？”
顏控個屁喲，舔狗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虧得自己吃到好吃的還想著給隋琛帶回來。
她都吃光，一顆零食都不給隋琛留！
林顏臉上笑容逐漸冰冷，隋琛見狀心一下子就慌了起來，瞧著人轉身要走當即喊道：“她是我妹妹。”
妹妹？林顏氣得想笑，“我也是你妹妹，你還是我情哥哥呢。”
年輕女孩連連點頭，“對，他就是我情哥哥。”
隋琛第一次覺得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眼看著林顏臉色越來越不好，他幾乎跨跳過去，“這是寶珠，我親妹妹。”
林顏：“……”
這孩子前鼻音後鼻音分不清，誰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