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巷(2 / 2)

渭北春天樹 休屠城 5635 字 8個月前

從紅崖溝滾下深溝後,她模模糊糊的在傷痛中醒了幾回,破舊的邸店裡藥香熏人,美貌的番邦女子喂她湯水,馬車裡的人一下下舂著藥碗,他們問她從哪兒來,她說了些什麼又睡了過去,後來,聽見有人在耳邊道,回長安去。她一下子清醒了,撐著身子要站起來,痛的什麼似得,往後什麼也忘記了。

身上換了乾淨的陌生衣裳,春天見自己的圓衫袍已洗淨擱在幾案上,央求仙仙捧過來,一一翻看。

“春天姐姐,你的東西娘都收拾在這兒啦。”仙仙撲在她身邊,“姐姐你要尋什麼?”

她翻來覆去的看著自己的衣物,耗費幾年心血籌劃的過所文牒、盤纏、地圖文書俱不知丟在何處,連最重要的匕首也丟棄不見,一時心如刀絞,茫然抬起眼,隻覺欲哭無淚,又聞著滿屋藥氣,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更多的是前路茫然的無措。

待到日頭偏西,一個孱弱的年輕婦人披著暖裘,被趙大娘攙扶著進來。

“娘子,仔細著腳下。”

春天還未見李娘子容貌,隻見顫顫一隻蒼白瘦弱的手,一聲柔和女聲連:“姑娘,你彆動了,好好躺著吧。”

是個三旬出頭的年輕婦人,雖然年輕,卻是一副久病之貌,極乾瘦,臉色蠟黃,高聳顴骨上浮著兩塊紅暈,渾身濃鬱藥氣,婦人在榻沿緩緩坐下,仔仔細細的打量著春天,弱聲道:“真是個可憐孩子。”

“娘子萬福。”春天眼眶濕潤,俯首行禮,“救命之恩,春天沒齒難忘。”

“我聽大爺說路上的事情,可憐你年紀輕輕,竟遇這樣的橫禍。”李娘子將那日情景講給春天。

原商隊商量,李渭幾人和段瑾珂一路前往涼州,到了涼州將春天送至段家照料,路過瞎子巷,李渭掛念家中要回家看一眼,剛轉身,春天就從昏迷中坐起,咳出一口黑血,李渭見狀,立即將春天抱下馬車,請大夫來家相看。

李娘子掩著帕子輕咳,“行路的規矩,遇上就是緣分,都是舉手之勞,算不得什麼救命之恩,你彆惦記旁的,就權把這當自己家中,安心養病就是了。”

她摸了摸氈毯,扭頭對趙大娘道:“天愈發冷了,嬸兒再加床褥子,爐子也該燒著,病人受不得涼。”

趙大娘點點頭:“櫥裡的被褥我都置在院裡晾曬,待去了黴晦,給這孩兒鋪上。”

“給娘子添麻煩了。”春天語氣哽咽,她到底年輕,他鄉落難受人恩惠,胸膛酸澀的幾要落下淚來。

“大爺走的匆忙,臨行前叮囑家裡好生照料你。”李娘子臉上有絲微弱笑意,““我身子骨不好,一日有大半日躺著,除了來瞧瞧你,也做不得旁的。趙嬸兒在這,你就當自家大娘看待,要什麼儘管開口,若有任何不周到之處,也一定同我講。“

李娘子見春天恍惚失神,柔聲安撫她:“出門在外,難免出些意外,眼下最要緊是身子,萬毋急憂。”

她見春天愁眉不展,連連安慰:“...你若憂心失散親朋,這大可放心,等大爺回來,讓他幫著尋尋親友,他認識各道上不少朋友,想要找人並不是什麼難事。”

春天臉上有絲黯然:“不敢瞞娘子,我從長安而來,要去北庭尋親,原還有一仆從相隨,可惜半路失散,到如今已是孤身一人,並無親眷...”她澀澀的,半響也說不出話來。

“那...”李娘子問道,“你家中可有什麼親友,去信報個平安也好。”

春天抿著唇搖搖頭。

原來是個千裡尋親的孤女,李娘子隻得寬慰道,“不管旁的,你先安心養傷,等傷好了再說。”

兩人隻略略說了幾句話,李娘子已經十分勞累,她內裡血虛氣敗,麵色燥紅,精神大有不濟,趙大娘順著李娘子後背,輕聲道:“娘子,下午的藥還煨在爐上,我先扶你去吃藥罷。”

李娘子皺了皺眉頭,握著春天的手:“讓姑娘見笑了,我這身子忒不中用,不能久陪你,你不要見外,家中人少清淨,難免會有些悶,仙仙年紀雖小,好在乖巧懂事,平日裡讓她陪著你說話逗樂。”

她又道,“我有個男孩兒,快十一歲了,在學堂念書,待他下課後,也讓他來陪你說說話。”

“不敢勞煩娘子。”

李娘子不能久坐,瞧著春天喝過藥,又寬慰了幾句,扶著趙大娘回屋去,待到屋裡空無一人,春天緊鎖雙目,痛苦的擰起眉尖,長長的吐出口濁氣。

剛喝完藥,神思不濟,陽光打在蒼白的臉龐上,她又昏昏然睡去,這一夢不知幾時,猛然醒來,隻見滿室昏暗,已是日落之時。

屋外有汪汪狗吠,井軲轆吱呀吱呀的聲音,依稀還有孩童的笑語,春天鬆開手中抓緊的氈毯,對著陌生闃然的屋子怔忡。

甘州西往庭州兩千裡,東去長安兩千五百裡,前路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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