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巷(1 / 2)

渭北春天樹 休屠城 5635 字 5個月前

瞎子巷舊名已不可考,幾十年前巷口住了個算卦極準的瞎子,時人說起坊間此處,隻道是瞎子巷。

沿著青石板徑直走至巷底,褐木門黃銅鎖,好大一椏棗枝探出牆頭,枝頭掛了幾片黃葉和顆乾癟的小棗。

正午的好日頭透過窗欞投在屋裡。

西廂房不大,是主人家待客留宿的屋子,青磚地,黑漆漆的大櫃子立在牆角,散發著陳年舊木的氣味,桌椅陳舊,卻都是紮紮實實的好料子,椅榻上俱鋪著厚毯子,榻下一鼎小泥爐,炭火燒的極旺,上頭煨著黑漆漆的苦湯藥。

春天昏昏然醒了有一陣兒。

胸口疼的厲害,身體跟釘了石釘似得動彈不得,隻能感知指尖下一點點的觸感。

浮灰慢騰騰遊曳在陽光裡,金黃色,針尖兒大小,懶洋洋的飄著,頂頭的橫梁木舊了,剝落了一片紅漆,她一動不動,昏沉沉的盯了許久,最後指尖小心翼翼的探出來,撫摸著身下的氈毯,軟絨絨的,十分溫暖。

外頭隱約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不久有人推門,腳步聲蹬蹬,雀躍著跳進來,在榻邊的鬥櫃裡翻東西。

春天抑著胸口的疼,慢騰騰的偏首去瞧來人,見是個七八歲的女童,紅繩雙丫髻,胖乎乎的臉盤子,臉頰兩團紅暈,小鼻子小眼睛,手裡攥著把剪子,正翻騰出幾塊碎布料,嘴裡嘟囔著:“這塊大些,也比娘手上的那塊好看些。”

她想要言語,卻發覺自己喉間發緊澀苦,掙紮著發出半聲微茫的呲呲響,小女童扭頭瞥了床榻一眼,又埋下頭找布料,半響後,女童猛的停住手中動作,愣愣的轉過頭來,直勾勾的盯著春天,呆問:“姐姐,你是醒了麼?”

春天緊皺眉頭,滾滾喉嚨,虛弱的點點頭。

女童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猛的撲上榻邊來:“姐姐,你終於醒啦,太好啦!”

“娘,娘———”小女童扯著嗓子大聲喊,甜甜的對春天笑:“我去喊娘來。”

春天知道她這是活過來了。

隻是不知這是何時,身處何地,隻覺自己滿腦昏沉乏力,聽見門外有腳步聲,攥著身下氈毯要起身拜見主家。

一個四旬粗布婦人擦淨手,大步跨進門檻,慌忙上前:“莫動,莫動。”她按著春天,“大夫說過了,這幾個月都得好好躺著,不許亂動。”

身上各處都綁著布條,堪堪隻能撐起頭顱,她喘的厲害,胸口錐心的疼,一顆心好似要跳出來似得,嗓眼裡扯開一縷血腥氣,澀如生鐵:“娘子萬福。”

“好孩子,不用那麼些禮數,你隻管好好躺著便是。”大嬸兒安撫著她,“身上哪處難受?我讓仙仙去找大夫來瞧瞧。”

一旁的小女童脆脆的應聲,笑嘻嘻的跑了出去,春天仰著張蒼白的臉,連聲咳道:“多謝娘子救命之恩。”

“喚我一聲趙大娘就是。”大嬸兒撫著春天順氣,溫和笑道,“主家姓李,我是他家的傭工,李娘子現下還睡著,等她醒來,我告訴她這好消息。”

“請問大娘,此為...何時何地...我全然...不記得...”春天打量屋內陳設,眼裡滿是疑惑。

“此處是甘州城安順坊的瞎子巷,今日呀,已是九月廿五,姑娘,你整整睡了三日啦,李娘子成日盼著你醒過來,這下可太好了。”

春天恍惚有些分神,好似做夢一般,啞聲道:“我不記得,我如何來了甘州城?”

趙大娘叨叨絮絮:“那日懷遠回來報喜,說是商隊回來了,娘子歡天喜地的去接大爺,剛見著麵,後頭車裡有個小哥兒慌裡慌張,喊著咳血了,大爺轉身一瞧,就讓人去請了郎中,把你帶家裡來。”

春天默然半響,動了動乾裂嘴唇,呐呐道:“我...不記得了...”

“天可憐見,好孩子,你叫什麼名字?”趙大娘斟杯茶喂春天潤喉,“聽你說話語調,倒像從南邊來的,是何處人氏?”

春天報了姓名,隻道自己從長安郡新豐鎮來。趙大娘聽她遠自千裡外的國都,又見她連聲喘咳,念了聲可憐,連連安撫:“好孩子,先甭管那些兒,好好躺著等大夫來。”

胡大夫背著藥箱匆匆進來,把脈查看傷勢,而後鬆了口氣道:“醒了就好,這幾日勤加照料,若不咳血,那就無大礙。”

“碎骨紮進了胸裡出了血,老夫足足施了兩個時辰的針,眼見著你沒了氣,突然又緩過來了。”大夫寫了方子,“吉人自有天相,說的亦是如此。”

藥氣苦澀,仙仙搬著小凳兒坐在爐前熬藥,春天倚在枕上,神色憔悴,怔怔注視著麵前蒸騰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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