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處來的馬鞭一卷,酒囊已掉入他人懷中:“格老子的,這鬼天氣。”說話的是錢清,十幾歲時從蜀地來到河西,至今二十載仍受不住西北的冬天。
酒囊不知何時傳入段瑾珂手中,段瑾珂喝慣綿軟新酒,嗓子裡兀的嗆住,胸膛裡火燒火燎的厲害,僵住的手指頭也活絡了些,不禁喝了聲:“好酒。”
鵝毛大雪撲打在臉上,風又烈,生疼。
涼州城早有人等候,小二見著段瑾珂笑嘻嘻迎上來牽馬:“公子總算到了,小的在這站了大半日,脖子都將斷了,可叫小的好等。”
邸店在涼州內城,店裡火盆燒的暖融融的,吃食酒水早已備下,店主是個穿綢衣的胖子,笑眯眯的招呼段瑾珂入上房:“鄭大人特地吩咐過,讓小的們好好招待公子和商隊,什麼吃的用的,公子儘管吩咐。”
段瑾珂也不吃驚,笑道:“有勞。”
油衣上覆了一層冰棱子,凍的硬邦邦的掛在簷下,眾人將馱騾安頓好,各自尋了舒適去處,段瑾珂梳洗一番,換了身衣裳,帶著魏林出了邸店。
門房遞了拜帖,涼州刺史鄭泰興已在書房備了香茶,段瑾珂已有數年不見鄭泰興,卻見他的鄭伯伯白麵美髯須,一絲皺紋也無,仍是以前見的樣子,連忙上前作揖:“小侄見過鄭伯父。”
段瑾珂的父親段芝庭與鄭泰興是同窗之誼,兩人為官後雖各有營黨,私交卻甚是不錯,兩人寒暄一陣,鄭泰興揮退美婢,招呼段瑾珂坐下:“此行可尚好?”
“你父親這人脾氣也是數十年未變,把你遣來,卻不同老夫講一聲,這可是不把我鄭某人放在眼裡。”
“哪裡。”段瑾珂笑道,“成日在家遊手好閒,惹了父親大人不快,打發我來,就是不想我受叔伯們的照顧。”
段瑾珂說起大哥段瑾鈺的調任,鄭泰興笑言:“瑾鈺自出翰林苑後,頗得聖人青眼,這番出仕,你父親可揚眉吐氣了。”他又道:“也是巧了,明年年初我要同折衝府幾位將軍回去覲見聖人和東宮,到時候可一起聚聚。”
“伯父要去一趟長安了麼?”段瑾珂很是高興,“我這就去信告訴父親,他若知道,怕是要高興的幾天睡不著了。”
鄭泰興意味深長的道:“是啊,軍中糧草短了幾月,折衝府的將軍們,怕是要去拆皇城門了。”
說起來,倒是因為一個窮字。
幾年前朝廷大戰突厥,打通伊吾道,重開玉門關,立了北庭都護府,接連著東南水災,黃河改道,國庫裡窮的連根草也薅不到,戶部尚書急紅了眼,咬牙切齒的要清算皇帝內庫,國庫雖窮,私庫裡的金銀錠倒還是不少,可當朝皇帝慣會哭窮,皇城根下一水兒皇親國戚要養,後宮七八個適婚的皇子公主,妃子們的脂粉衣裳都得花錢。
太子身兼河西大總管,操心著河西幾十萬軍隊,也正算計著皇上口袋裡那些錢,奈何皇上不肯鬆口,太子外家又是窮的叮當響的諫臣,太子沒有辦法,讓河西幾位大員回京述職,一道想想辦法。
曹得寧正在邸店裡等段瑾珂,見公子和魏林歸來,迎上去道:“公子回來了。”
邸店裡已備好草料糧秣,更換了健馬良馱,眾人在涼州休養一日,打算次日啟程,翻過烏鞘嶺,取道蘭州東渡黃河。
烏鞘嶺披雲裹霧,群山迤邐相連,山頂巍峨積雪,最西處大山高聳天際,隔斷天路,眾人氈衣裘帽皮靴裹得嚴嚴實實,猶覺寒氣砭骨,遍體顫栗。
本是寒山,又兼風雪,舉目皆是白茫茫,眾人驅馬深入山中,隻見霰雪彌漫,罡風入骨,眾人悶頭,隻覺寸步難行。
山中道路凍起冰棱,行路緩慢,足足一日才行了五十餘裡,雪越下越大,風攪動雪片撲打在身上,吹的人喘不過氣來,那雪片吹在衣上若黏住一般,起先眾人還伸手拂雪,走過一段後隻管縮手,任衣裳凍的硬邦邦。
逆風頂雪行了數裡,眾人皆是苦不堪言,耳邊風聲刮在冰石上,嗤嗤的嘈雜聲刮著耳,遙遙的不遠處,聽得遠處一陣馬嘶。
隻見大雪飛舞中,影影綽綽數十匹野馬撒蹄奔跑,鬃毛飄揚,挨著商隊飛馳而過,轉瞬沒在風雪中。
“是祁連山的天馬啊。”眾人喟歎.
李渭身下是匹不起眼的灰馬,此時搖尾低嘶一聲,被李渭噓的牽住安撫:“追雷,等回來再放你入山跑跑...”
山中幾日實在難捱,待到烏鞘嶺南的城驛,眾人才稍稍鬆了口氣。驛站裡,正遇見從東而來的流馬車,車上載的是寒衣節宮裡賜往河西諸軍鎮的征衣。
眾人在此驗過文書,往蘭州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有空好好修一修~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