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點點頭,說道:“是。”
外頭傳來仙仙一串銀鈴笑語,嘉言追著阿黃滿院子亂竄,院裡人都在笑:“阿黃阿黃,快跑呀,彆讓嘉言逮住了。”落荒的黃狗竄進了正堂,搖著尾巴慌張鑽進了桌底,陸明月彆過臉,蹙起眉尖罵道:“這混小子,到處鬨的雞犬不寧。
嘉言衝進屋來,門口探出個圓溜溜的小腦袋,臉蛋兒紅撲撲的,額角掛著幾片雪,衝屋裡人諂笑:“娘,李娘娘,春天姐姐...”
“阿黃次次見你來,都躲的遠遠的,你就瞧不出來它不愛跟你玩麼?”陸明月板著臉,“再這麼欺負它,李娘娘都厭你了,下回來你瞧你李娘娘趕不趕你趕出去。”
嘉言嘻嘻一笑,扭著手瞧瞧他娘,又瞧瞧李娘子,黏著李娘子喊:“李娘娘,你彆趕我。”
李娘子向來護著嘉言,從桌上抓了把糖糕塞進嘉言兜裡,慈愛笑道:“李娘娘最疼嘉言,彆聽你娘說的,好好玩。”她摸摸嘉言的手:“在外頭冷不冷,要是冷了,上炕上暖和去。”
“不冷。”嘉言道:“我跟著懷遠哥哥鏟雪,都出汗了。”他挨著李娘子坐下,聞到李娘子身上的藥味,問:“李娘娘,你的身子最近好些了嗎?”
“好多了,看著嘉言呀,李娘娘的病可全好了。”
嘉言嘻嘻的笑,又瞅瞅他板著臉的娘親,說了一籮筐的好聽話,仙仙在外頭笑喚他,他又蹬蹬的跑出去玩耍。
陸明月喊住他:“好好兒在外頭玩,不許胡鬨,不許欺負人,你若是敢乾壞事,仔細娘打你板子。”
嘉言頑皮,吐吐舌頭笑:“知道啦。”
“嘉言這孩子,我真是喜歡他。”李娘子歎道,“這精靈勁兒,真是招人心疼。”
“這小祖宗,成天裡氣的我頭疼,每日裡提心吊膽的,就怕他惹禍。”陸明月笑道,“我倒是喜歡長留,乖巧懂事,不讓人操心,連書院的夫子都天天誇。”
“說什麼不操心的話。”李娘子幽幽道,“這孩子,可從小沒讓人放心過。”
“長留生下後,未曾喝過我一口奶,從小就是湯藥灌大的,有一回整日整夜哭鬨,哭的臉都青了,我那時也病著,夜裡下著雪,大爺抱著他去看大夫,我想著,若是這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慶幸第二日,大爺抱著他回來,說沒事了,我整個人才鬆下來。”
“你瞧你,好端端的又想起這些舊事來。”陸明月皺眉,“我看長留這幾年生病也少,長的倒越來越好了。”
“聽長輩們說,小時候生的病多些,長大後就是健健康康的,說是身邊晦氣,從小就被帶走了。”
“就是這個理。”陸明月道,“長留啊,好著呢。”
李娘子歎一口氣,也笑了笑:“你們說的也是。”
陸明月從繡墩上起身,瞧著李娘子納的鞋底,笑道:“說起來,李渭那時候也年輕著,你們娘倆都病著,他倒沉得住氣。”
“那時候我爹還在,大爺剛從軍裡旬休趕回來,連話也來不及說一句,抱著孩子就往外走。”李娘子眼裡滿是情愫:“他一直就那樣...很好的。”
“你兩人夫妻情深,倒是難得。”
“大爺,以前...入過行伍?”春天眼神一亮,抬頭問道。
“那時瓜州征軍打仗,我爹讓渭兒去征兵營報名,他去了百帳山合河鎮戍邊,後來又打過仗,在軍裡待了五六年才回來。”李娘子滿臉笑意,“那時候我們才成親不久,大爺也才十七八歲的年紀,一晃十年過去了。”
春天胸膛起伏,陣陣痛感由胸口綿延傳來,她輕聲問:“大爺那時候在什麼將軍麾下,是哪支軍隊?”
李娘子一怔,思索回道:“是在瓜州的軍帳,軍裡將士多半都是西歸的吐穀渾人...那時候的將軍好似有幾位,倒不太記得了...”她問,“你可是有親人在軍裡?”
春天搖搖頭:”隻是聽聞大爺入過行伍,有些好奇。“
李娘子輕描淡寫一句話,讓春天恍惚了一日。如若是瓜州軍帳,還有半數的吐穀渾人,那定是墨離軍,墨離軍啊...十年前的墨離軍啊...
身旁仙仙抱著被角偎依著她,嘴裡吧嗒兩聲,轉過身睡的十分香甜。屋子炭火燒的暖,被窩裡也是暖的,春天輾轉難眠,身上傷口結了痂,夜裡總是痛癢難耐,隱隱聽見主屋幾聲李娘子的低咳,凝神細聽,在風雪聲中又不甚真切。
小孩子啊,總是無憂無慮...她好像啊,從來沒有這種無憂無慮的時候...
李娘子咳了半夜,外間伺候的趙大娘才迷糊醒來,爬起身含糊問道:“娘子,可是要喝藥了?”李娘子覺著嗓間腥甜,嘶聲喘氣:“嘴裡有些乾,你替我倒杯水來。”
趙大娘擦亮油燈,打著嗬欠去倒茶水,尤言:“明日裡請大夫再來瞧瞧,這些日子,娘子咳的又重了些。”
李娘子沒回話,攥著帕子在燈下凝神覷了眼,麵色不知悲喜,悄悄將帕子塞進袖內,半響臥回枕間,懨懨回道:“這病也就這樣,藥倒是天天吃著,可還有什麼好瞧的。”
“倒也不是這個說法...”趙大娘道:“前些年龜茲大師那個藥方子,雖繁瑣些,吃著倒不錯,今年怎麼又有些不好了呢。”
溫茶端來,李娘子漱過口,躺下背身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