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事(2 / 2)

渭北春天樹 休屠城 5664 字 6個月前

長留眨眨眼,仰頭眼神詢問自己父親,李渭摸摸他的頭,輕聲道:“這是你春天姐姐的舊物。”長留點點頭,偷偷挪了挪步子,撫摸著她一片袖角,好似安慰。

李渭看她蒼白麵龐,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模樣,穿著一身男裝,披著白裘,本是風姿少年的模樣,卻顯得那樣伶仃脆弱,睜眼的那一瞬,好似風拂塵埃,光華如珠。是哪家的孩兒被忘在這荒寂裡——他如此想。

李娘子口中的春天身世,是左領右舍最唏噓感慨的故事。一個來自長安的少女,因為生父身亡,孤苦無依,帶著家中老仆投奔遠在北庭的叔叔,豈料半路與老仆失散,她獨自跟隨商隊出玉門往北庭,卻在紅崖溝遇上馬匪,幾將性命丟去。

一家人在耳房閒聊,李娘子握著春天的手,問自己丈夫,“大爺在北庭可有相熟的朋友,若是有,替春天姑娘打聽打聽。”

“叔叔一家,好些年前在北庭輪台居住,但後來有西遷,應是往西州一帶去了。”春天呐呐,“我在府上如此叨擾,實在過意不去,彆的不敢再麻煩娘子大爺。待我傷勢好全,再往輪台去尋親。”

“你一個女孩,在外辦事多有不便,又是胡地陌土,可萬萬不能再獨身一人前往。”李娘子溫言軟語,“年節將至,也不急這一時半會,讓大爺替你仔細打聽,你也安心住下,好好將身體養好。”

李渭鄰爐煮茶:“北庭轄伊、西、庭三州,又有諸多軍鎮,守拙,商旅往來,軍民雜居,尋一個人或許不易,但要尋一家漢人卻也不難。”

春天點頭答是,又瞧見李渭微微一笑,問她:“不知叔父以何為營生,從商還是從軍?”

她遲疑片刻,回道:“我叔叔名叫陳中信,十幾年前曾任甘露川守軍陪戎副尉,後來調往輪台當職,如今...如今不知調往何處...”

“原來是軍中長官,這倒容易,我原先在軍中還有些舊友,可以幫著打探打探。”

她連聲致謝,心中浮起一絲微茫的喜悅,又有些沉鬱。

李娘子輕聲安慰她道:”彆擔心,總能找到的。”

李渭起身,給她換一盞茶水,慢條斯理道:“不僅是我們留你,段公子也有意留你,你可還記得他,他原本是想一路照顧你,等你醒來再回長安的。”

春天模糊記得有個錦衣公子,但全然不記得此人麵容,手指摩挲著杯沿:“也沒有來的及和段公子說一聲多謝,不知道段公子有什麼話要問我。”

“你受傷那日的情形,和那些馬匪,你還記得麼?”

春天深吸一口氣:”記得。”

“那日風很大,紅崖溝裡亂石撲麵,我跟在商隊後頭走,剛走進一個山坳裡,突然聽見一聲很尖銳的響聲順風傳來————像是一種細細的哨子的聲響,然後,然後周圍突然有人馬湧上來,有人掄著長刀衝上來,馬鞭抽的很厲害,大家都慌了,我落在隊伍最後,原是跟著大家一起逃,這時商隊裡有個男人把馱子韁繩塞在我手裡,讓我往回跑。”她臉色慘白,蹙起眉尖,想起當日身後那一刀劇痛,“他們在搶商隊的馱子。”

李渭沉吟半響:“你記得那群馬匪的模樣麼?”

她搖搖頭:“那群馬匪黑布蒙麵,說胡語,眼神很凶,像刀子一樣,但是...但是他們穿的衣服很像牧民的袍子,外麵披著皮氈裘,腰帶上掛著刀子火鐮,我看見其中一個男人腰間還拴著獸牙和靛藍色的鼻煙盒。”

草原海子裡的牧民在大雪封山、牛羊圈欄的冬天會下山假扮強盜搶掠行商。

“商隊的馱包裡裝的是什麼東西?”

“商隊有幾十個馱子,馱包很輕,茶的香氣很濃。”

李渭輕輕搖搖頭:“商隊馱子被搶,也沒人去官府遞狀子,你受傷滾下風溝,商隊也隻顧收拾東西逃走。”

春天默然不語,李渭問道,“你在哪兒遇上這支商隊的,裡麵的商人,你還記得嗎?”

“在涼州,聽口音大概是關中一帶的商人,但是行路很急,天黑了也不肯在驛站停留,我隻跟著他們的牛車走在後麵,說話倒是不多。”

李渭心裡盤算了一番,微微皺眉搖搖頭,春天試探問道:“段公子是長安人?”

“他原籍涼州,後家族遷居長安入仕,段老爺是禮部司郎官。”

禮部屯田郎官隻是個從三品的官秩,在冠蓋如雲的京中自然不算突出,但對段家而言,從江湖走商販貨的商賈之家,脫胎換骨成為詩禮簪纓隨侍鑾駕的高府門第,卻也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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