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府有三大書院,甘泉、南華、天山書院。前兩所為官學,設在城內,取官中子弟及考試優者入學,後一所在城外甘穀山,為河西大儒複山先生張炳文主持,書院不僅講論經籍,也辯論時事、教習射獵,所從弟子亦多。
兩人問長留如何作想,長留期期艾艾回道:“聽說複山先生學富五車、博古通今,孩兒心生仰慕...夫子也同我說,天山書院比彆處做學問都要好,讓我好好在家誦讀文章溫習功課,準備年後天山書院的考試。”
李娘子滿心歡喜,私塾夫子喜愛長留天資聰穎,勤奮好學,巷裡的王秀才眼高於頂,也是對長留青眼有加,多有青睞,若是以後能得複山先生親授學問,對長留那是再好不過。
“天山書院要求嚴格,百裡挑一,你可要好好準備,若是考不上,可不能哭鼻子。”
“長留知道。”他點點頭,隔了會又鄭重道,“我明兒去問問嘉言,他願不願意跟我一塊去考書院。”
李娘子顫巍巍伸出手,摩挲著他的臉蛋兒:“嘉言若能跟你進去,你們倆仍在一處,娘也放心些,你陸娘娘也指不定高興成什麼樣兒。”
李渭把晾溫的藥遞給李娘子,笑道:“就衝著孩子的這份心,你也得把藥喝了。”
長留趕忙接過藥碗:“我來喂娘親喝藥。”
一家三口在房裡說話,春天帶著阿黃在堂下坐著,阿黃有懶又饞,不管能不能吃,什麼都要嘗嘗,晨起無人喂食,正扯著春天的裙角大嚼特嚼。
春天嘻嘻一笑,眉睫彎彎,眼神璀璨,扯著阿黃的一隻耳朵:“癩皮狗,好好的裙子要被你咬破了。”阿黃汪汪叫了幾聲,拽著她往廚房給自己覓食去。
吃過早飯,李渭帶著長留出門賀年,李娘子夜裡睡不安穩,喝過藥李渭強留她在床上睡回籠覺,春天說到底是外人,不願與父子兩人出門往來拜節,仍同阿黃一人一狗坐在家中,拿出針線笸籮做活。
她記得小時候阿爹俸祿極少,一個月隻有十貫錢,家裡三口人除外,還養著侍女蘭香,母親不得不接些繡活補貼家用,一幅帕子能換五百文,每月除去家裡吃穿用度,還能給她買些飴糖蜜餞,漂亮的小玩意,回想起來那大概是她最開心的日子,父母皆在,愛她如珠如寶,生活是如此的無憂無慮。
她的針線活是母親教的,雖然比不得那麼好,倒能拿出來見人,陸明月許她活計,一條絹帕一百文錢。一百文錢啊,在長安城可以買一顆廣東運來的新鮮荔枝,在酒行能買壺李太白的醉仙酒,在沿路的鄉村酒肆可以吃一頓味道粗劣的飯菜,但也夠這普天下販夫走卒一天溫飽,她有時候睡不著,夜裡翻來覆去數著攢下來的一貫錢,這才明白富貴雖燙手,誰也放不下的道理。
李娘子屋裡傳來窸窣聲,春天放下針線,見李娘子已經掙紮著起床。
“娘子才睡下一會兒,怎麼這麼早又起了。”春天見李娘子要開匣梳妝,“大爺讓您好好歇著呢。”
“大年初一就懶成這樣,等會兒有人上門拜年瞧見了,像什麼話呢。”李娘子嫌屋裡悶,伸手推窗透氣。
“小心——”屋外雪霽天清,寒意如刀,吹的確是暢快,春天怕她吹風受寒,趕忙上前關窗:“天冷著呢,娘子小心著涼。”
李娘子苦笑著搖搖頭。
“娘子要是嫌屋裡悶,我們去耳房坐著,那兒炕燒的熱,窗子也明淨。”春天伸手替娘子梳頭,“廚房有湯餛飩,我去端一碗來給娘子嘗嘗。”
李娘子笑道:“你這忙裡忙外,我卻愧疚的很,尊客做了家中幫手,這怎麼能行。你隻管好好在家裡吃著住著,彆的活一樣也不許做。”她握著春天十指纖纖。“我看你細皮嫩肉,想必以前在家中也是有人伺候的,可憐現在....”
春天笑笑:“家中小事,以前也常幫母親做的,並不算什麼。”
李娘子在鏡中仔細看她一回,少女低眉順眼,長睫有如蝶翼撲閃,唇色如桃花,之前病中容貌換作新顏,隻覺春天容顏不俗,說不出的清新好看,當下笑道:“你娘親定是一個極美的人。”
春天愣了愣,點點頭,溫婉一笑:“是。”
李娘子笑道:“你說你是春天所生,我竟糊塗忘記問了,是哪月哪日,什麼時辰生的。”
春天道:“是穀雨後一日的日子,辰時剛過,那時候繁春豔景,花事正好,爹娘不知取什麼名字好,所以才□□天。”
“那生日比長留晚了兩月,算下來,正好長長留四歲。”
春天未深究李娘子的意思,點頭道是。
李娘子瞥她一眼,心裡暗自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