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燕(2 / 2)

渭北春天樹 休屠城 5689 字 6個月前

她從大人遮遮掩掩的言語裡,得知在母親在花宴上被韋少宗看中,強行收入府中,原來那個金釵不過是個幌子。

母親後來回來過一次,衣裳鮮妍,神色淒苦,陪她吃過一餐飯,收拾了一些衣物和蘭香匆匆而去。

隔日韋家送來幾個箱籠被舅母喜滋滋的收入廂房。

自那時起,舅母對她分外的殷勤貼心。那時的韋家盛寵一時,韋少宗是韋家的嫡三子,能攀上這樣的關係,於舅舅的仕途多有益處。

她的天真,大概就是從父親出門的那時戛然而止。自母親入韋家後,春天變成了個陰鬱又沉靜的小少女。

母親進了韋府後再難相見,偶爾舅母會單獨帶她出門,遙遙瞥上一眼,能看見母親愁容滿麵,弱不勝衣。

春天十二歲那年,韋家觸了聖怒,全家獲罪,妻女為娼為奴。她懇求舅舅將母親帶出韋府,但舅舅因韋府的這點裙帶關係,已被上峰打壓,戰戰兢兢自顧不暇,後來找關係打聽,聽聞韋家抄家那日,母親跳水自儘,但被人救起,隨後不知所蹤。

春天大病一場。但一載後,她隨舅舅舅母去寺裡進香,在偏殿裡被一個小侍從攔住,卻驚見自己許久未見母親滿身珠翠,身邊立著位盛氣華貴的中年男子。

這就是當今靖王,也是當日抄檢韋家的大臣,把母親從韋府中帶了出來。

舅舅舅母拉著她的手,帶她去參拜靖王,當下指著春天和靖王言笑說道,說這是薛家的幼女,小字名春天,家裡頭都喚她叫妞妞。

母親在一旁抱著她泣不成聲,卻仿佛也默認了這句話。

自此後,她的母親成了姑母,她成了舅舅舅母的女兒。

再然後,母親搬進了靖王府,舅舅沉寂已久的府上又重新熱鬨起來,每隔幾個月,母親會借機來看看她,拉著她的手對她百般柔情。

後來,她在舅舅的內書房裡找到一封已拆開的信。

是數年前、父親亡後,陳中信寫給母親的,信上說,當年是他勸仲甫投筆從戎,未曾想仲甫戰死疆場,他愧對嫂侄,但此事大有蹊蹺,可惜他人微言輕,想要查明卻屢遭阻擾,本想入甘露川斂收仲甫骨殖,卻逢旨要左遷西州,問母親是否可遷家中男丁前往,協助他一起將爹爹骨殖從戰場收回,回鄉安葬。

這封信,舅舅看了,卻從未透露過半分。因為那時候的母親,已經入了韋家,做了韋少宗的侍妾。

春天見信後哀慟大哭,可憐春家連一名仆從遠親都不剩,母親另嫁,隻餘她一名無助孤女,連收斂亡父骨殖都不能。

她把這封信再呈給舅舅,央求舅舅幫忙查明父親亡時事,她的舅舅那時官職雖不算頂高,但也是刑部能說上一兩句話的人物,日常往來應酬的同儕裡,有各部相關可以查證的官員。但舅舅屢屢推托、左右言他,屢屢食言讓她失望。

春天本意想把此信交給母親,求母親,也是求靖王幫忙收斂亡父骨殖,還父親清白。豈料舅舅攔住她說,靖王府門第高深,母親得了靖王寵愛,在靖王府日子尤且戰戰兢兢,若再翻出前緣舊事,惹了靖王不快,此後母親日子該如何過,再者父親已故去多年,邊陲戰況頻變不易前行,隻許她在廟裡為父親多做幾場法事。

父親之死,如今悲痛傷心者,隻餘她了。

她的母親薛夫人,如同一株纖細的蔦蘿花,始終單純、柔弱、無助。造化弄人或者是天意如此,身不由己的和她越行越遠。

春天想,如果我的娘親隻能依附他人而活,那我此生就立誌要做屹立的青鬆,不,做天空的燕子,無人能束縛我、占有我、阻止我。

一個十三歲的深閨少女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和勇氣,誰也不知道。

她性子聰慧,博聞強識,因為父親投筆從戎之事,極其向往西北塞外生活。近年母親和靖王常賞給她許多金銀珍寶,她變賣了其中一部分換了銀兩,因緣巧合之下,花重金買到了一張空白的路引。隨後男扮女裝,終於等到一個時機,跟著一家西遷的官宦親眷一路到了隴西。

父親冤死沙場,仇家雖已死,但亡魂在外,不得安息,她想將父親的骨殖帶回長安,假若不幸死於路途,她亦無所畏懼,如今的她幾乎是孤身一人,人生無所眷戀,死又何妨。

她為此籌謀了很久,閱儘西行相關的所有書籍,連舅舅書房裡的一些邸報都未放過,而後小心翼翼,從長安到涼州,足足走了三個多月。再從涼州一路西行,直至紅崖溝遇險。

其中曲折若被他人知曉,隻能咂舌瞪眼,說一句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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