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赫連廣來尋過李渭麼?”陸明月咬咬唇問李娘子。
李娘子搖頭。
陸明月垂下眼簾,李娘子看著她的神色:“赫連二叔又惹你不開心了?”
“也不是。”陸明月道,卻幽幽說不出話來,沉默半晌又說,“我一直惦記著把嘉言回南邊去,也把我爹娘的骨灰帶回故土安葬,那裡...畢竟是我的家,在甘州除了你們,我算是無親無故。這兩年做繡活攢了些銀子,到如今算是夠了路資。”
李娘子心內一驚,內心湧起幾分難舍,握住陸明月的手:“明月,你這話當真?要回去麼?嘉言和赫連二叔知道嗎?”
陸明月搖搖頭,這個想法,她對嘉言都未提過,如若回了姑蘇城,嘉言會習慣嗎?他會肯去嗎?姑蘇城裡的人,會接受這個相貌的孩子嗎?
李娘子歎了歎氣,喃喃道:“赫連二叔怕是不肯,我記得他起先找你們母子,不就是要把嘉言帶走,你不肯,他才留下來了麼。而且...我們兩家這麼多年的感情,你若真走了,我可怎麼辦...我舍不得...”
“八字還沒一撇呢,隻是想想。”陸明月見李娘子難受抹淚,連寬慰道,“過幾年等孩子們長大,你身子骨養好了,大家一起出門遊山玩水去,我也帶你看看江南水鄉的景致。”
“哪裡這麼容易,我這輩子連甘州都走不出去。”李娘子憋住眼淚,“你若要走,可彆讓我知曉了。”
“不走不走,我也就是隨口說說。”
兩人各有心思,愁緒流轉,也得生生忍住,換了話題。
是夜稍晚,春天坐在房內做完針線,正準備安寢,仙仙蹬蹬來敲門:“春天姐姐,娘子有事喚你,問你現在得不得空。”
春天點點頭,笑道:“來了。”
李娘子正守著燒茶水的茶爐子,捂著帕子低聲咳嗽,春天連忙上前問道:“娘子,是要喝茶麼?”
李娘子抬起憋得通紅的臉色,歇息片刻,喘息著道:“大爺屋裡的茶壺空了好幾天,剛才過來喝了盞茶才回去,我怕他夜裡要水,給他燒壺茶備著。”
“您歇著,我來沏茶。”春天連忙上前,接過李娘子手中茶鬥。
“我身上不太暢快,隻是趙大嬸正在廚裡忙著,仙仙年紀小,我怕她路上跌跤摔壞,想來隻能請你來,送壺茶到大爺房中去,如果大爺睡了,讓他喝杯茶水再睡。”
春天不自覺點點頭,又驀然怔住,而後對著李娘子點點頭道:“好。”
李渭隻穿著中衣,在燈下看一本殘破的北庭輿圖,聽見敲門聲,春天在外道:“大爺,娘子讓我送壺茶。”
李渭心中覺奇,李娘子待客有道,家中這些小事向來由仙仙來做,何曾差使過春天。
披衣開門,見春天散著鬟發,一頭烏黑長發抿在雪白耳後,身後是暗沉夜色,不知所以,怔了怔。
屋內暈黃燈光照著春天臉龐,她低著頭,看不清是什麼神情,李渭在門口接過茶壺,驀然皺了皺眉。
兩人未置一詞,各自轉身。
此後隻要李渭在家,春天多半閉門不出,埋頭在西廂做針線。她繡活不錯,又常有巧思,到如今算下來已攢了幾錢銀子,但再想攢夠西行的路資,仍是遠遠不夠,思來想去,唯有脖子上係著的一塊碧玉,可抵當出去換銀錢。
身上傷病愈合大半,日常行走已無礙,既然主意已定,隻等著年節過去,設法西出玉門,先去伊吾探探陳叔叔的消息。
李渭對李娘子的這番試探也有些頭疼,李娘子憂思過重,他隻得多花時間陪伴左右,算起來,自他十二歲跟老爹出門,此後十幾年間,或在商隊,或在軍中,在家時日竟一年不過二三個月,於家人虧欠良多,如今將而立之年,家中俱是婦孺弱小,故有了收手之意,隻等年節之後另盤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