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廣(1 / 2)

渭北春天樹 休屠城 6337 字 8個月前

李渭與春天從石盤城走後,陸明月收到來信,一封寄給她,一封給長留,這才知兩人已經往伊吾而去。

長留仔細把信紙折成方方正正的模樣,向陸明月作揖道:“以後有勞陸娘娘照顧。”

陸明月牽住他的手,極其溫柔:“好孩子,就把這兒當成自己家,陸娘娘和嘉言都是你自己的親人。”

嘉言在旁邊低頭做小彈弓,頭也不抬:”還有廣叔叔,也是長留的親叔叔咧。”

陸明月抿唇,沒有說話。

在陸明月收到李渭信的次日,曹得寧帶著一位白麵美須、青綢長衫的中年男子登門拜訪。

男子自稱王涪,是甘州的茶行掮客,寒暄後,首問李渭的消息,後問起去歲冬在李家養傷的姑娘。

來人顯然已去過瞎子巷,探問過李家鄰裡,李家已門戶緊閉,李渭追著春天離去,長留被陸明月接走,趙大娘和仙仙回了鄉下。

“這位姑娘,乃是在下一位故友的女兒,隻是多年沒有聯係,斷了音訊。此番得知消息欣然往李家尋親,卻不想人去樓空,不知所蹤。

陸明月道:“很是不巧,他兩人已一同出玉門關,李渭追尋春天姑娘往伊吾去尋人,說是兩三個月就要回來的。”

王涪得了準信,拊掌歎息。傳書稟明靖王後,追著兩人蹤跡,往玉門而去。

待來客離去,長留從屋內出來,問道:“這位伯伯是來尋春天姐姐的麼?”

陸明月點點頭:“許是你春天姐姐的叔伯尋來了。”

她想著春天的身世不簡單,剛來的這位王涪,衣物雖是簡單,可都是上等料子,足下踩的是雙綿軟靴履,款式外邊難尋,像是大內造辦。

午間陸明月在廚房揉麵做湯餅,南方喜食稻米,她做的一手好南菜,但嘉言和長留都喜麵食,這湯餅手藝是來河西後才學的。

李娘子去後,她對長留分外憐愛,這陣子為解長留憂思,變著法子哄他高興,讓他多吃些飯食。前日赫連廣在野外捕到幾隻野兔,起早已經處理乾淨,陸明月燒水扔入鍋中煮熟,再撈起切塊用香油爆炒,正煙熏火燎、麵色紅燙之際,身後水缸嘩啦聲響,身邊閃過一個黑影,赫連廣已坐於灶下,默默的撩動灶間柴禾。

她頃刻間手一頓。

近日他早出晚歸,在家時候很少,陸明月又故意躲避,雖同處一個屋簷下,但兩人見麵次數寥寥無幾。這時鍋中香氣已撲麵而來,陸明月來不及多想,入少許鹽蔥,原湯滾入沸煮,再撒入湯餅,沸後出鍋。

這個做法學自河西,祁連一脈城郭胡漢混居,居民皆愛食野味,不愛河鮮,嘉言和長留也很喜歡,每人都能吃兩大碗。

赫連廣起身去拿碗遞她,她身高隻到他肩頭,默默的低著頭,知道他挨著她很近,煙氣飯香中尤能聞到他身上那股蓬勃的、莽撞的男人氣息,讓她心底發燙發抖,想逃,又無處可逃。

兩人已然有了私情,卻又仍隔著厚厚的一層冰,捅不破也敲不開。陸明月再如何厭煩也躲避不開他,這個家還靠他庇佑著,這個世道,一個無親無故的寡婦帶著孩子,太難了。

距她錦繡深閨的年歲已經近二十載了,她從一個江南閨閣少女已變成個蓬頭垢麵的婦人,但奇怪的是,無論多卑微屈苦,總想著要活下去。

“過幾日我去鷹窩溝,興許要待上十天半月,你和兩個孩子在家,我有些不放心。”他道,“你要不要隨我...去山中住幾日。我在那個有個山棚,是我小時候住過的,雖然有些簡陋,收拾出來倒也能住人。”

她內心一愣,頃刻搖搖頭,不由自主冷淡道:“不去。”

赫連廣將兔盤湯餅端上食盤,知曉她會這般說,慢聲道:“我和李渭已商量好,先把西行的營生停了。打算去鷹窩溝開造馬場,前陣子牧監司批文已經下來。往後選購良駒,開山造場就要忙碌起來,在家呆的日子也要少了。”

“你若抵觸我們羌人的傳統,那我按照你們漢人的習俗來,納采下聘,明媒正娶把你迎進門,明月,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他要去捉她的手,還未觸及,陸明月的雙手宛若被燙縮回袖中,院裡傳來孩子們的嬉笑聲,她連忙迎了出去,慌亂喊道:“嘉言、長留,吃飯了。”

次日天未亮,陸明月輾轉難眠,欲披衣而起,聽見院中極輕腳步馬嘶。良久起身,院中已空無一人,晨光熹微,熏風軟綿。

很多年前,她聽丈夫赫連伯說,他有一個相依為命的弟弟。兄弟兩人輾轉被賣過很多次,後來被一個販綢布的漢人買下,新主人□□為樂,因一點小錯,常將兄弟兩人吊掛在梁上抽打,兄弟兩人奮起將主人殺亡,哥哥赫連伯進了墾荒營,弟弟赫連廣連夜逃走,自此失去聯係。

赫連伯說起自家弟弟,神色自豪,常讚赫連廣聰明厲害,騎行射獵都十分出色。

嘉言晨起後,聽聞赫連廣又出門而去,怏怏不樂,站在門前抱怨說:“廣叔叔每次都這樣,臨行前都悄悄離去,都不帶上我。”

“昨日功課溫習了嗎?你怎麼成天就知道出門玩耍,不能放點心思在課業上麼?”陸明月曲指敲敲他的小腦瓜子,“去跟長留一起念書去。”

赫連廣這次走的頗久,周懷遠和駝隊的幾個年輕後生來送過幾回柴米,被經常上門來取繡品的一個老媽媽撞見,問道:“陸娘子,怎許久不見你家叔叔,是又出去走商了麼?”

陸明月倒了盞菊花茶,將近日的繡品都拾掇出來,回道:“蔣媽媽喝茶。”許久又道:“他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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