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媽媽有門道,消息廣,走街串巷攬些繡活外,還兼幫人牽線搭橋,賺些保媒錢。此次見人不在,乍舌道:“娘子這個叔叔,倒是生的魁梧英武,我看年歲不小,可有什麼中意的姑娘不曾。”
“這個我就不曉得了,蔣媽媽若認識好的女郎,也可幫著撮合撮合。”
蔣媽媽嗬嗬一笑:“好說,好說。”河西一帶胡漢雜居,雖是漢尊胡卑,但漢化的胡人不少,有些腰纏萬貫的胡商上也喜歡找漢人做親。但民間替胡人做媒的倒不多見。
又將陸明月秀的帕子抖開細看,嘖嘖稱讚:“上次央你繡的那幾條汗巾,主家看了連連說好,另說要做幾身袍子。我心想這也不是什麼難事,當下索了身量尺寸,誰想著,這是要做見貴客的大衣裳,急著用,主家的意思,竟是要請繡娘上門細細量尺寸,撿著合身的做。”又陪笑道,“茶水錢和軟轎錢,主家這些都給賞,你看....
陸明月停下手中的針,瞥了眼蔣婆子,笑道:“蔣媽媽跟我相熟這許久,您是知道的,我是向來不出門,也不見外男的,這些您老人家是忘了麼?”
蔣媽媽有些訕訕的:“這倒是樁好買賣,老身實在推脫不過。”
“家中事情多,我又帶著兩個孩子,實在是脫不開身出門。若是真看中我的繡活,煩請媽媽去央說央說,直接將尺寸樣式寫明,我照著做也是一樣的。”
蔣媽媽見她推脫,隻得打住這個心思:“那我再去問問主家的意思,但...這主家出手闊綽,實在是個難得的好買賣。”
陸明月微微一笑,不置一詞。
隔日蔣媽媽又上門,總歸是不死心,送來了幾匹緞子和身量尺寸,是個高瘦男子的身量,訂金頗豐。
陸明月雖有些無奈,但這種事情常有,寡婦門前事情總是要多些,避無可避,隻得小心應對,日夜不歇連著做了七八日,將衣裳做好,喚蔣婆子上門來取走。
蔣媽媽坐下喝了一盞茶,走前再三問陸明月:“陸娘子...這麼好的人,你就不考慮考慮?這...這真是難能遇上的,你去打聽打聽人品、相貌,真是不可多得的人物...”
“不瞞蔣媽媽,我非土生土長的河西人,近來有打算回南邊老家去的打算。怕是在這甘州城也住不了多少時日,不是我不曉好賴,拂您的一番美意,實乃是不湊巧,沒這緣分...”
赫連廣回來那日,正撞上了蔣媽媽過來結算工錢,陸明月正送人出門,赫連廣從巷口背著褡褳歸來,冷不防兩人一撞見,陸明月失了言語,泛紅的臉頰當下變了顏色,退回了屋內。
蔣媽媽一見赫連廣衣裳落拓,滿腮濃胡,甚是嚇人,佯裝咳嗽,側身躲過。
長留和嘉言見廣叔叔回來,俱是樂不可支,嘉言解開包袱,是一包紫豔豔的野果子和生肉,當下大喊:“廣叔,你去山裡玩又不帶上我。“
赫連廣把嘉言從腿上扯開:“帶你去山裡,你還回得來麼?早跟一匹野馬一樣跑沒影。”
一大兩小熱熱鬨鬨的往馬廄走去,赫連廣抬眼見陸明月在耳房收拾茶具,窗下潑了幾朵泡過的菊花茶,低聲問兩個孩子:“這個蔣婆子,無事來家閒聊?”
“好像是給娘送做衣裳的錢來的。從早起就來了,說了一大籮筐的話。“長留不甚在意的撇撇嘴。
“他們都說什麼了?”赫連廣蹙眉問。
“還不就是那些,做衣裳,繡花,料子啥啥的,聽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蔣婆婆給陸娘娘做媒,被陸娘娘拒絕了。”長留擺擺手,一板一眼道。
“什麼?!”嘉言嚇一大跳,嗓子都嚇破了。
赫連廣眼裡滿是陰沉。
長留看著眼前一大一小兩叔侄,不知當將不當講,見兩人幾乎要吃人的目光,捋了捋兩個女人彎彎繞繞的話語:“城北有個開鋪子的商人前幾年妻子死了,想再娶個賢惠持家的新婦,看中了陸娘娘的繡活,托蔣婆婆來說媒,蔣婆婆說了許多話,陸娘娘推辭說要回南邊老家去,拒了蔣婆婆。蔣婆婆沒法子,隻能走了。“
“回去...”
赫連廣握緊拳頭,麵色都凝固起來。
嘉言哎喲了一聲:“嚇死我了,我以為我娘要嫁人。”
夜裡陸明月從浴房沐浴出來,甫開房門,見赫連廣抱胸立於一側,臉色很是冷淡。
她腳步一滯,就要往房裡縮去,急急閉門,卻被赫連廣一手推門而入,反手鎖於浴房內。
浴房內水霧尤且蒸騰,她身體發抖,壓低聲音,強自鎮定:“赫連廣,你瘋了。“
他眼神十分熱烈尖銳,淡聲道:“孩子們都睡了,他們聽不見。”
此夜夜色寂靜,彎月如勾,星子暗淡,浴桶裡有水聲撲騰,水霧氤氳,有女子破碎淩亂的聲音,男子的聲音淩駕於這之上:“下次那個蔣婆子再敢登門,我讓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又說:“嗯...你什麼時候起了回姑蘇的念頭...是躲我麼?”:,,,